蕭夜白不知道陸知鳶口中的海是什麼,更不知道南楚有沒有海。
他出生在南楚王庭,因為母親和親公主的身份備受欺凌,記憶中他總是被母親護在懷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母親被人捶打。
他知道,那些欺凌是被南楚王,被南楚王室默許的。
他與母親的反抗只會遭到更殘酷的對待。母親不想他有事,只想他在南楚王庭裡活下去。夜深人靜時,母親會抱著他走到院子裡,指著天上的星星給他看。母親不認得那些星星,卻知道一些與星星有關的故事。
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臉龐了,也不記得母親的聲音,只記得母親講述過的那些與星星有關的故事。
後來,母親死了,被南楚的宮人用一卷破草蓆捲了出去。他對母親最後的印象是拖在地上的頭髮,很長,亂糟糟的。
母親死後,他被送到北涼為質,住在錦繡宮的偏殿裡。
他曾在午夜回想過沿途的風光,畢竟那是他唯一一次離開宮城,然記憶中只有隨行人員的咒罵以及趁著旁人睡著,偷偷摸摸去找乾糧吃的情形。
他大概是這世上最沒有用的殿下,他全部的心思和力氣都用在如何活著。
看到他微變的臉色,陸知鳶後知後覺地想到他是一個行動受制的質子,立馬打起哈哈來。
“我的處境只比你好那麼一點點,我也沒見過海,我知道的都是聽別人說的。”陸知鳶抿了抿唇:“我是在別院里長大的,凡是認識我的人都在猜測著我什麼時候死。別管裡的管家,嬤嬤,乳孃,還有我的貼身丫頭都盼著我死。”
蕭夜白抬頭,看了她一眼。
宮中訊息最為靈通,尤其是與方家保持著密切聯絡的錦妃娘娘。從那些太監宮女的議論中,他聽到過陸知鳶的名字,知道不少與她有關的事情。讓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把她所經歷的那些事情毫無芥蒂地說了出來,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他看著她,深藍色的瞳仁似乎又深了些。
“我那別院離寺廟很近,我常跟著我師傅溜出去。我師傅是個乞丐,關於他的故事,改天跟你說。”主要她懶得編,生怕編得跟之前說的不一樣:“我有個朋友叫葉白,葉是葉子的葉,白是黑白的白,他的家就住在大海邊。他給我描述過大海的樣子,跟夜晚的天空很像,但又不太一樣,我覺得跟你的眼睛是一樣的。”
陸知鳶看著蕭夜白的那雙眼睛:“他死了,為救我,他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有下輩子,他會把大海裝進眼睛裡,讓我隨時隨地的看。殿下很像他,看見殿下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回來了。”
陸知鳶的眼眶潤潤的。
葉白死於大海里,她是看著他的屍體沉下去的。海那麼大,他那麼小,她拼命地想要把他抓住,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沉入深海里。
事後,她曾多次回到那片海域,想要把他的屍首找回來,然茫茫大海,談何容易。方才在宮外看見蕭夜白時,她以為命運又一次垂青了她,讓她的葉白也穿進了書裡。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蕭夜白在身上摸了摸,沒找到手帕,將臉轉到一旁。
陸知鳶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抹去勒痕。
“殿下放心,我是不會去皇后娘娘跟前求賜婚的,強扭的瓜不甜。”陸知鳶搖了搖自個兒的手:“殿下把我的手弄傷了,我還不計前嫌地給殿下講故事,作為交換,殿下得讓我給殿下診脈。”
蕭夜白起身,被陸知鳶攥住手腕。低頭,看見一雙溼漉漉的眼睛。心不知怎麼的就軟了一下。
“殿下,求求你嘛。我好不容易學得醫術,進的宮來連個病人都沒有。再這麼下去,我的醫術都廢了。”
“你有個丫鬟。”
“流螢被我養得很好,沒有半點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