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何!魏有才!快把大門口的香紙點著了!快把那個紙糊的小轎車燒化了!送俺哥上路!”
魏有才把火腿一扔就跑出去了,吳乃珂對米田豐說:“看這時間點兒趕得,不遲不早,正好。別找了,三曹官今天沒給咱安排吃的,吃球哩!走吧!”
上房內傳出金根兒的哭喊聲:“爹呀,爹呀!你不該死呀!你死了,俺今後該靠誰呀?“
米心心給公爹穿裝老鞋,心慌意亂手哆嗦,好容易套上去一隻鞋,可另一隻鞋不知道弄到哪兒去了,滿炕找不著。金二浪吼道:”讓你給穿雙鞋就這麼費勁兒!越急越糊塗,俺哥算白疼你們了!穿著一隻鞋怎上路?”
心心帶著哭腔說:“這叫啥規矩?一雙臭鞋非得俺給他穿,他平時穿得就這號碼兒,誰知道現在穿不進去了呢?”
仇月鮮從地上拾起一隻鞋,說:“換號碼兒來不及了,就踩到根兒穿著吧!”
金二浪罵道:“你這娘們兒,說話就想傷人哩!踩倒根兒,踩倒根兒,你這不是咒俺侄子嗎?”
仇月鮮哭喊道:“老天爺呀!誰有那心腸,天打五雷轟呀!你金二浪看俺不順眼,不該這樣給俺頭上捏灰呀!”
元月護著娘,根兒護著心心,金駭浪護著金二浪,各執其辭,大吵大鬧,屋內亂成一鍋粥,呂耕田闖進門來,褒貶起來:“死喪在地的,有啥好吵的?都壓壓火吧!趕快入殮吧!趕緊找個掃席底的,把大浪臨死前躺過的地方打掃乾淨,然後是請二宅、看功夫,一大堆事情都等著哩!先把日子定下來,再商量著怎樣發喪?給哪些親戚報喪送孝?請幾班鼓手?安排啥席面?用些啥人給辦事?誰給主持悼念儀式?等等等等,事兒多著哩!還顧得上吵架嗎?”
金二浪說:“那就讓無奈何、仇德劭他們給大哥裝裹好入殮吧!咱們都到根兒那屋商量具體怎辦吧!”他扭回頭瞅了一眼仇月鮮說:“你就在這兒守著俺大哥吧!怎樣安排俺大哥的後事?你也拿不出啥好主意來,就由根兒、元月代表吧!”
整整忙亂了一天,總算讓金大浪壽終正寢、黃金入櫃了。
巧得很,金大浪停止心臟跳動那天,老無能田八斤也走完了人生之路。這位勤勞寬厚、任勞任怨、與人為善、助人為樂、老實巴交的莊戶人越活越不懂得何為憂愁,說他痴呆,倒不如說他“老小孩兒”更貼切。他樂呵呵地與外孫兒、外孫女兒連蹦帶跳地玩藏貓貓,這樣的天倫之樂,讓他刻骨銘心。他並不糊塗,他把人間真愛、世事滄桑,看得真真的、清清的、透透的。他雖然與世無爭,但他知道什麼是尊嚴,什麼是齷齪?在這魚龍混雜的現實中,他對那些啃齧老百姓的蛀蟲們深惡痛絕。他雖無力阻止那些不該發生的壞事發生,只能盡一點微薄之力,去照顧那些該照顧的弱者。他只想好好地活著,享受這美好的人間真愛,享受這大自然的雨露陽光。他相信邪不壓正這個亙古不變的大道理,他想活著親眼目睹那些壞蛋們如何完蛋。
年過八旬後,他覺得身子骨大不如前,妻子肖香妹不讓他幹活兒,對他的飲食起居無微不至的關懷,女兒田迎春伺奉在他左右,外孫高陽光、外孫女高雨露有空兒就陪著老爺玩。他的人緣兒好,親戚鄰里都拿他不當外人,誰家吃好的,都願意拉著他去享享口福。人間真情、人間真愛、人生價值,在這個糟老頭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金大浪在垂危中被送回來這天夜裡,熟睡的人們被金家人吆五喝六的呼叫聲吵醒了,“金大浪快要死了!”的訊息像一陣旋風颳進那幾位與他氣味相投的部下心田,那份關懷、那份忠誠、那份缺憾,揪著他們的心吶!
大多數村民知道金大浪快要完蛋了,都在評價這個罪惡累累的人應得的結果。他們為昂首鎮失去這麼個飛揚跋扈、損人利己、貪得無厭、橫行霸道、胡作非為的人如此安靜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