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回到十三月舍時,沈景玄正帶著浮白和貼身小廝長樂往外走來,雙方碰了個正面。忠叔停下腳步躬身問道“景玄少爺,要去往何處?可備好車了?回來用膳嗎?”
“忠叔,我已與祖父稟明,今日餘杭城西草堂書院有川西先生來講學,我想去見識見識。講學時間不短,不用等我用膳了。”沈景玄字字清晰地說著。
日光在他臉上投下細碎光影,眉眼細長,墨色眸中藏著點點光芒,初看柔和,卻帶著一絲銳利堅韌,像極了年輕時的老侯爺。
難怪這孩子與老侯爺閤眼緣,或許是老侯爺在這個孫子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浮白,小心伺候著主子,切勿大意了。”忠叔叮囑完,匆匆向內走去。
沈景玄看著忠叔的背影,頓了頓又大步向外走去。他久聞川西先生的大名,機會難得他可不能錯過。
沈辭安聽完忠叔的細細講述,心頭萬千往事如潮水般湧起,一浪接一浪地拍在他的心頭,他從胸口處掏出那塊玉牌,放在掌心中細細打量,細細摩挲。
二十八年前,容舟毅然離開洛城前往青州,這麼久了,現在只留他一人在世上。若非心頭還有羈絆,還有那位故人所託,他亦不會留戀這紅塵喧囂。
隨著日頭越升越高,沈辭安心頭漸漸攢動起來,他在屋內來回走動著,忠叔端來了午膳,看著侯爺興致缺缺,好說歹說讓侯爺每樣都吃了點。
姜府的馬車停在十三月舍門前,黃管事和忠叔早早就在一旁等著。
葛媽媽扶著程梅見從馬車上下來。今日她特意換了一身青綠色雲錦繡團梅長裙,斜斜挽著一個流蘇百合髻,插著一隻白玉垂扇步搖,姿態清雅秀麗。
十三月舍是按她記憶中青州程府別院樣式建造的,在那處別院內,她同爹爹度過了尋常的十六年,爹爹為了好好養育她,一生未再娶,任何事情都要親力親為,加上憂思過度身子骨一直不太硬朗。為了照顧爹爹,她熟讀醫書,悉心照料。
直到新皇上位朝堂更替,爹爹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青州的秋天很短,眨眼間便入了冬。寒風料峭中,爹爹整日臥榻不起,她不停地調配著養生方子,竭盡所能讓爹爹舒坦些。
那個寒冬,窗外初雪飄零,臥房內,爹爹的思緒時而渙散時而迷糊,在他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中,她慢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眼前的爹爹不是爹爹,是舅舅,自己的母親在生她之際血崩而亡,死得蹊蹺卻無人敢提,舅舅恨透了她那鐵石心腸的爹,瞞天過海將她帶在身邊,遠離洛城到青州別院落了腳,對外只說是自己的獨女,而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是舅舅的女兒。
舅舅臨終前,告訴她去長雲城找慕王,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然而世事多變,姑蘇城外的落水被救,她體內似乎多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她想為自己營造一個全新的人生。
在餘杭城落定後,她畫出記憶中的院落,找了巧手的匠人按圖建造了十三月舍。
一年十二月,四季交疊,十三月是她送給自己的全新日子,這裡是新的開始。
程梅見望著牌匾上的字,怔怔地一動不動,黃管事和忠叔只在一旁候著,不敢有一份叨擾。葛媽媽看到夫人抬手扶了扶髮髻側的步搖,便上前一步扶著程梅見拾階而上。
黃管事和忠叔在前引路,程梅見跨進大門,見到熟悉的院內景觀,青州的日常如潮水般湧來,轉過垂花拱門,只見一頭髮花白的老者,負手身後站立在正廳前,她款款上前到正廳臺階下站定,盈盈屈膝一拜“沈伯伯,小女程梅見這廂有禮了。”
“梅見,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眼前這張熟悉的眉眼,讓老侯爺不由地恍惚起來,忠叔上前扶著老侯爺走下臺階,沈辭安才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