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芒頓時慌了神。
他一邊行走,一邊細細地在記憶中翻找線索。
他斷定自己沒有弄丟,但此刻髮簪不見了也是事實,這讓他無法淡定從容,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少年整理思緒,努力不去胡思亂想,專心趕路。
途經城門的時候,他還向府兵中間多看了幾眼,可惜李奉並沒有位列其中,這讓他感覺到幾分失望。
出的城門,他見四下無人,便一頭衝向荒林之中,在那裡施展神行術。
青屏山上,草木蔥蘢依舊,溪澗叮咚作響,但他已經沒有心思流連其間,只想要儘快回家。
神行術很快把他帶到了清水林前。
這一走就是數百里,法術褪去之後,少年汗如雨下,喘息不停,心臟咚咚亂跳。
趕路既久,讓紀小芒的視野都產生了偏差。眼前的清水林,屋舍儼然,院落如昔,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同。
水月之陣呢?為何沒有感應到它的波動?
紀小芒疲憊不堪,腳步似千鈞一般沉重,他張口大喘著氣,來到印象中巨杉所在的位置。
兩棵巨杉不知年歲幾何,從少年有記憶起,它們就一左一右生長在那裡。
他最喜歡在兩棵巨杉中間走來走去,記得六歲那年,他要走三十步,才能到達另一棵樹。
十年過去,腳步逐年減少,現在只需要十五步就能走完。
之所以說是印象中,是因為它們現在都沒了。
左手邊的那棵已被齊根斬斷,樹冠倒向一邊,將身下的矮林壓塌了不少,只剩下一個切口粗糲的樹根留在那裡,年輪密密麻麻,像是深潭的漣漪。
右手邊的那棵完全不見了,樹幹、樹冠、枝葉一丁點都沒有剩下,彷彿這裡從來都沒有一棵杉樹,那些清晰如昨的記憶只是他的妄想。
清水林此時安靜無比,一絲聲息也沒有,紀小芒只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聲。
他慢慢地邁上石階,上面有一蓬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那是黃豆的頭嗎?
此刻正與它最喜歡追逐的藤球並排放在地上。紀小芒為它製作藤球的時候扎傷過手指,那鑽心的疼痛突然湧現出來,讓他猛然清醒。
它剛能人言,尚且不能人形。
三年前它冒冒失失地闖進清水林中,起初紀小芒和映月都認為它和其他貪吃的小妖一樣,只是被食物吸引過來,想要飽餐一頓。沒想到它來了之後就賴在這裡不走,不論紀小芒如何驅逐,它總會跑回這裡。無奈之下,只得將它安置在紀小芒房裡。
小狐妖每天除了吃便是玩,雖然什麼活都不幹,但卻因為天真可愛,一張小嘴喋喋不休,給清水林帶來了許多歡聲笑語。
但是現在它半張著口,一句話也不肯說了。
那雙靈動的眼睛此刻毫無神采,空洞地望著少年,再也不能因為他的歸來而迸發出喜悅。
殘軀距離它的頭顱不遠,四肢還維持著奔跑的姿勢。紀小芒能想象到,它在遭受致命一擊之前,是多麼的害怕,恐懼,想要儘快逃跑。
少年的眼淚湧出眼眶。
旁邊的藤球無聲地向他講述著經過,來歷不明的惡人來到清水林,他們甫一登場便摧毀了門前的巨杉,水月之陣在他們眼中形同虛設,黃豆驚慌之下想要逃走,卻被來人瞬間擊殺。
紀小芒不顧血汙,雙手撫上黃豆的頭顱和殘軀。它的毛髮和之前一樣柔順光滑,就像每個噩夢驚醒的夜裡,他都會抱著黃豆再度入睡時,那種令人安心的觸感。
可是冰涼的體溫又讓他感到陌生,他無法相信那個時常跟在身後,“小芒哥哥”叫個不停地黃豆,那個頑皮活潑天真可愛的黃豆,此時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