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東生
1、
張老師終究一次也沒有來過醫院,一次也沒有來探望過淩小姐,淩小姐雖然不曉得張老師為啥不來醫院,也沒有響過啥,人就是看得見的日漸消瘦,情緒日益消沉,人變得喜怒無常,突然的暴怒和突然的哀傷常常讓凌老闆猝不及防。
淩小姐沒應諾伊會勇敢地面對傷病。
淩小姐的康復就變得緩慢而又漫長。遲遲不能出院。
凌老闆當然看出來了,淩小姐是心病,卻不敢觸碰,淩小姐現在成了凌老闆心裡廂的瓷玻璃娃娃,碰不起,摸不得,為了淩小姐早點康復,恨不得拿伊含到嘴巴里,怕化掉,捧在手心裡,怕捏壞。於是,凌老闆只好苦了自家,伊讓擔心留給自家、伊讓焦慮也留給自家,伊在工廠、洋房、醫院三地日夜奔波,人也跟著淩小姐消瘦也消瘦,心情也跟著淩小姐消沉也消沉。
醫生終於講,讓淩小姐回家慢慢康復吧。
淩小姐終於可以出醫院了。
淩小姐住到啥地方去,又成了凌老闆一樁心病。
老弄堂是傷心之地,淩小姐是在老弄堂裡受的傷,在老弄堂裡傷過心。凌老闆怕淩小姐回老弄堂,會觸景生情。凌老闆懂得舊傷復發的痛楚。有意讓淩小姐回洋房屋裡去住,避開老弄堂。
淩小姐一口否決了凌老闆的提議,否決得針插不進,水潑不透。不過凌老闆一看到女兒一張漂亮的面孔上爬了一條蚯蚓,一想到女兒的傷痛是因自家起因,心就痛,心裡就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再也不忍拂了女兒任何心願。於是,凌老闆只好忍了,同意讓淩小姐仍舊住回老弄堂,只要淩小姐願意就好。
不過,凌老闆並不敢怠慢,在淩小姐出醫院前頭,讓管家,尋來了營造商,(就是相當於現在專做建築裝潢的商人)到淩小姐住的房子裡,對房間作了一番大大的改造。伊要抹掉房間裡會引起淩小姐傷心的一切。
凌老闆聽說,顏色可以改變人的心情,曉得女兒歡喜粉顏色,就要求把整間房間改成了粉顏色,一進房間,從牆壁到軟裝,從傢俱到用品統統要透出溫馨的咪道。
凌老闆對鏡子特別忌憚,一想到讓淩小姐從鏡子看到自家受創傷的面孔會傷心,就不忍心讓淩小姐照鏡子,改造房間的辰光,房間裡所有明面上看得到的鏡子統統移除,穿衣鏡搬走了,原來的衣櫥有鏡子,搬掉了,換成了鏡子暗藏的衣櫥。連馬桶間裡的鏡子也裝上了門,平常不用的辰光,一律封閉,免得淩小姐上廁所的辰光,一不留意從鏡子看到自家一張受創傷的面孔,會引起傷心。只有實在需要的辰光,鏡子的門才偶然開啟,照一照。鏡子的門關牢的辰光,只看見一幅裝飾圖,是重金請木雕高手雕了一幅立體木雕——鴛鴦戲水圖,古色古香,蠻有看頭。
甚至窗門也改成了雕花的小格子,唯恐夜裡,窗玻璃上會反出人影子來,無意中讓淩小姐又會看到了自家受創傷的面孔,被嚇到而難過。
反正,凌老闆關照了,凡是會引起淩小姐傷心的地方,統統進行改造,凡是可以讓淩小姐心情開心起來的東西,統統要添置到位。可以講,凌老闆為了淩小姐,可謂是盡心盡力了,能想到的,統統想到了,能做到的,統統做到了,
等到房間統統改造好以後,凌老闆還不放心,由管家陪同,親自到房間裡,兜兜轉轉檢查了一遍,看到房間像重新造了一遍,今非昔比,舊貌換新顏了,才算滿意。為此,還對管家好好叫表揚了一通。
管家也趁著凌老闆開心的興頭上,把改造房間的賬單拿出來,交到凌老闆的手裡,講:“這次改造等於造了一間房間,鈔票用了不不少少。”
凌老闆接也沒有接過管家手裡的賬單,講:“只要小姐心情好了,再多的鈔票也要用,儂儘管直接到賬房間去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