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東生
汪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寶寶帶艾米麗回家,一家門就可以團團圓圓,開開心心,其樂融融。
結果,一等就等了整整一天,天也已經暗下來了,弄堂裡都飄起了吃夜飯的炊香。還是不看見寶寶帶牢艾米麗回來,汪家好婆的心開始忐忑,熬不牢要七想八想,一歇歇擔心會不會出車禍,一歇歇又擔心會不會碰到強盜搶,再一歇歇擔心會不會碰到天火燒……人常常就是這副腔調,一有事體,所有的心思統統是朝最壞的地方去想,樣樣最壞的結果統統都想一遍,還不算數,汪家好婆想得右眼皮窮跳,眼睛一直瞄牢門口頭,只要門口頭有人影子一晃,趕緊柺棒一撐,人立起來,朝門口外頭張望,要不是汪家好婆的腳還沒有好利索,老早裡裡外外要跑上幾十圈了。結果,總歸是失望,過路人的影子劃門而過,仍舊不看見寶寶,汪家好婆的心更加“別別”地窮跳,一陣比一陣地抽緊起來。
近一腔,接二連三的打擊,使汪家好婆的神經脆得像一張紙頭,一撕就破……再有啥意外事體,汪家好婆肯定吃不消了。
被請過來吃飯的左鄰右舍,坐了一房間,雖然喝著好茶葉,剝剝香瓜子,含含水果糖,嘴巴里講點喜慶的閒話,蠻樂惠。不過,看到汪家好婆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弄得也開始擔心起來。心裡犯起了嘀咕:阿是要出啥事體了?
還好,似乎風也平浪也靜,寶寶總算回來了。不過,事體來了,艾米麗沒有回來,沒有跟寶寶一道回來。
為啥?
艾米麗不知了去向,已經整整一天了,寶寶把遠東飯店的角角落落,樓上樓下,樓裡樓外,尋了個遍,還專門到賓館四周的馬路上尋了一大圈,就是尋不到艾米麗,艾米麗失蹤了……
一個外國女人會去啥地方?被人騙走了?還是跟人跑了?
早上,寶寶看到賓館房間裡沒有鋪過的床,難免產生一點聯想,心裡曾經有過的“咯噔”一記,就此在寶寶的腦子裡縈繞起來,驅散不去……
寶寶的心思被攪得亂糟糟,心裡是一團迷霧,解不開。腦子弄得緊張兮兮,一進弄堂,生怕見到弄堂裡的熟人,更怕見到姆媽、阿姨。唯恐有人提起艾米麗。怕和任何人講起艾米麗,哪能講?講點啥?不曉得。此刻,一心只想悄無聲息地溜回屋裡,躲進自家房間,獨處一隅,矇頭睏覺,做一隻鴕鳥……一切等到明早再講。
還好,已經是吃夜飯的辰光了,弄堂裡靜靜的,寶寶牽牢阿大的手走進大弄堂,沒有碰到人。阿大撒開寶寶的手往自家屋跑去的辰光。本來,寶寶應該跟過去,到黃伯伯屋裡跑一趟,告訴黃伯伯和李家嬸嬸,關於阿大在遠東飯店白相了一天的情況。雖然有點馬後炮,至少可以讓黃伯伯和李家嬸嬸曉得真相,免得擔心。然而此刻,寶寶根本沒有心思,趕緊從李家門前劃過,悄悄地朝自家屋裡走去。恰恰因為寶寶的疏忽,李家出了事體。當然,這是後話。
寶寶一路走過去,還是沒碰到熟人人,眼看就要到家了。
想不到,走過自家屋裡的窗門口時,偏偏聽到了房間裡傳出一片熱鬧的聲音,探頭朝裡一張,看到圓臺面擱好,滿滿一臺子的小菜,左鄰右舍坐滿了一房間,喜氣洋洋,熱氣騰騰,像煞是辦喜酒。聽到房間裡傳出的片言隻語,統統是在議論寶寶接艾米麗回家的喜事……
寶寶呆牢了,事體搞大了,艾米麗卻尋不著了,大團圓唱成了獨腳戲,哪能唱法?寶寶頓時亂了方寸,伊要好好叫想想,趕緊避開窗門口,靠牢牆頭,呆篤篤地立著,離開不是,進房間也不是,立了叫關辰光,還是一片茫然,不曉得哪能辦。只想起了阿姨講過的一句閒話,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眼門前的腔勢,這一刀總歸被斬定了。寶寶只好深深地吸足了一口涼氣,鼓起了勇氣,朝門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