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青鸞街厚重的石板,骨碌碌的迴響中,她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時她們曾攀過女夫子院前的酸梨子樹,也被伊大人養的巨犬攆得跑了兩條街。
呼吸聲、犬吠、百姓叫賣聲混著馬車軲轆碾過石板路發出的重重腳步聲,最終淹沒於兩人相視的大笑中。
樓珏想過很多——
她會是紈絝風流的景王、她會娶得心愛的少君、也會同她在若干年後靜謐的午後,看兒孫繞膝,一同回望著彼此存在的幼時。
只是她成親了。
王夫是丞相府幼子,謝衍。
一個完全陌生的傢伙,一個……不該如此的答案。
樓珏未想到,她從邊關回來時,撞上的會是她成親之日。
昔日熟悉的王府簷下,掛上了熱鬧喜慶的紅綢,而那身披喜服的人立於月華下遙遙笑望。卻不再是她熟悉記憶中的眉目。
她是她,又不是她。
樓珏其實很難具細去分明這一點,明明二者容貌相同,不論是面目還是身姿,是實打實的同一人。
可她實在太熟悉她了,哪怕是細微的笑紋與眉目。那曾於她心中細細拓下的人,又怎麼是目前這一位眉目飛揚、睥睨張耀的傢伙?
哪怕她掩飾了眉間的張睨,哪怕她唇角的笑意淡去了刺人的攻擊性。
樓珏不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那個景王去了何處。她試圖尋找,可她什麼也找不到。
於是她自欺、自棄般尋了醉仙樓她們常去的雅閣,一樽又一樽,企圖麻醉自己。
視野清明之側,她注意到了她救下那名男子的一幕。
奇怪……
真是奇怪……
她灌了口酒,心道這個莫名的傢伙奪了人的身子,分明惡毒,可又為何做出一番善舉?
倒盡最後一滴酒,她下了樓。
她想,她要看看,這個傢伙要做什麼……
後來,京中傳出景王懼內的名號。
樓珏並不意外,她意外,當今女帝不吝過問起這個女兒的事蹟。
是什麼?
好像有什麼線索隱隱要被她捉住,樓珏倚在殿前冰涼的長柱下,目光無所侯。
忽地,她看到了一抹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她……那個傢伙!
她笑著朝她點了點頭,似乎要去找什麼人。
樓珏下意識想跟過去看個究竟,可她到底忍住了這個衝動。
有什麼……快要被她發現了。
後來她其實發現了最大的不對!
她在鳴翠樓見到了那個傢伙。
謝衍……對啊,是謝衍!
好像一切從這裡開始,開始不對了。
她喜歡伊少君,曾見過那個站在樹下侷促的小傢伙的樓珏知道。兩人趁夜翻過伊府的牆,也被伊大人差府中惡犬攆過兩條街。
可伊少君並不心悅她。
她曾看到他同二殿下在一起的姿態。說實在的,樓珏並不喜他。不喜他分明不心悅她卻還要嫁給她。
但她心悅。那就足夠了。
於是她祝福,她願她得償所願。
樓珏時常在想,她或許並未收到她的祝福……不然,為何她並未再見過她呢?
她想,她該是憤怒的、她該是仇怨的……
那個不知名的傢伙佔了她的一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日光下。
可每每隔著熟悉的皮囊對視時,她便又會想……
她該憤怒什麼呢?她該仇怨什麼呢?她該……以什麼身份呢?
或許不該這樣想……
她應當揭穿她的真面目,讓她受人言與大日的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