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冒雪,隆冬時節,宋澤一行四人沿著茶馬古道,又向西北方向走過千里。
他們途徑青唐城到達西海,在千頃碧波中乘船北上,又遇大通山、疏勒南山等崑崙山支脈,層層疊疊,橫亙面前。四人翻山越嶺,風餐露宿,雖然辛苦,但卻也領略到了前所未見的壯麗景色。
這日四人天破曉便起身趕路,至晌午見玉門關已出現在地平線上。
關隘內外,人煙稀少,黃沙千里。宋澤極目望去,只見沙丘盡處,巍峨的山脈高聳入雲,白雪皚皚,連綿不絕,直到天邊。這等奇幻的景象,大約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
此地乾旱少雨,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風沙之中,冬冷夏熱,晝夜溫差也是極大,本不適宜居住。但恰有一條河流自雪山而來,綿延八百餘里,冰川水源源匯入其中,直將河流兩側的戈壁灘成了綠洲,便似在萬里黃沙中畫下一道碧痕,真乃神來之筆。有詩證雲:
一灣如月弦初上,
半壁澄波鏡比明。
風捲飛沙終不到,
淵含止水正相生。
許多年前,西夏軍隊佔據了雍州和涼州,玉門關所在的敦煌郡也被劃歸在了西夏勢力範圍中。又過了幾年,整個河西走廊漸漸都在西夏人的統轄之下了。
西夏党項族人在此地建立了王國,稱為“邦泥定國”。為和中原王朝形成有力對峙,他們將玉門關的關口又向西遷移了近百里,勢力已直逼回鶻人的地界。
不過党項人擅長貿易,頭腦靈活,懂得與回鶻人打好交道,歲年重禮,哄得回鶻“喀喇汗”王室頗為受用,對其西遷關口之舉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雙方摩擦不多。
十餘年來,河西走廊諸洲在西夏的治理之下繁榮富裕,少戰亂,多安寧,百姓藉由來往貿易,皆發了些小財。又因信奉回教,對安拉多有供奉,這些來自民間的金銀也都經伊瑪目(清真寺院住持)之手,最終彙集到了國主手中,用來擴充軍備、收買中原王朝和喀喇汗王朝的官員。
江懷珠將此地的情況述說一番,原本只想簡單說幾句,但見如煙夫人聽得兩眼發亮,甚是新奇,便一下子興致大漲,也不讓撒力哈插嘴,自己把敦煌的古往今來講了一個遍。
宋澤從前只在史書上讀過寥寥數語,如今親見,深深震撼,也聽得十分入迷,末了忍不住嘆道:“前輩,你...你要是去茶館說書,一定滿座兒!”
江懷珠何等身份,換了旁人聽見這話必定要生氣,他卻哈哈大笑,得意非凡:“是吧!那是當然了!老子幹什麼事兒都是天下第一,哈哈哈哈!”
如煙夫人嗔道:“真不害臊。”
宋澤勒住馬頭,遠遠看去,玉門關乃是幾座碩大的方形建築,聳立在天地之間,好像是上界神仙擲下的幾枚骰子。這與他一路之上所想象的玉門關迥然不同。
到得此處,他方覺已經徹底和中原世界隔絕了,所見所聞,盡皆是另一番模樣。
所謂雄偉壯麗,並非中原之雄偉壯麗,而是獨屬於西域的,屬於這片大漠冰川之地的雄偉壯麗。
江懷珠回身笑道:“怎麼樣,此地和江南水鄉,很不一樣吧!”
宋澤笑著點點頭,江南...已恍如隔世。
但有一個人的樣子,卻依舊清晰。
四人信馬穿過城門洞,便出了玉門關,眼前仍是一片粗糲的戈壁灘。江懷珠忽然在馬背上探身向如煙夫人低聲笑道:“你瞧瞧,前頭可眼熟麼?”
如煙夫人一怔,望了半晌,茫然搖了搖頭:“這西域地界,我怎麼見過呢?”
江懷珠笑道:“你不光見過,還來過。”
如煙夫人大奇,正要詢問,江懷珠已笑道:“不必問了,再向前走走,你自然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