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了他對面,一看菜色,重油重鹽的葷菜居多,她勺起一碗清淡點的雜菜粥,小小地飲了兩口,被哽在嗓子眼,又放下碗。
薛慎擰眉:“很難吃?”
她連連搖頭:“……有點冷。”
“所以?”
“冷了……就吃得慢。”
粳米跟粥水都分開成坨了,雜菜也悶得蔫黃蔫黃的,一層油星漂浮在上頭。她吃一口,要緩緩才能吃第二口。
薛慎:“那先去沐浴。”
俞知光下意識站起,覺得自己好似受了他那群手下的影響,成了一句話一個動作的新兵蛋子。
將軍府最大的浴房是個湯泉間。
府邸原是前朝驃騎大將軍的,大將軍征戰多年有舊傷,需得泡熱湯療養,前朝皇帝特意引了活泉水給他修的這座宅邸。爾後改朝換代,宅邸輾轉到了薛慎手裡。
新修繕的浴房門牖拉開,形狀不規則的浴池能容納好幾人,霧氣蒸騰,水波澹澹。池邊矮桌上放著澡豆、刷子等物件。屏風上掛著厚實幹淨的披風、衣物與棉帕。
薛慎點了燈架上幾盞燈,浴室內變得更亮堂了。
“叫你侍女來伺候?”
“不用,元寶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俞知光看著那一池子水,面露猶豫。
薛慎退出去,“沒人用過。”
直到他去婚房的小淨室衝了個涼水澡,再回來,浴房都沒有動靜,想再敲門,終於聽見細微水聲。
又等了天荒地老的好一陣子,足夠他手底下一個團的兵都洗完,浴室門扉被緩緩拉開。
怕不是要泡到臉都起皮了?
薛慎不可思議地回頭,一愣。
鳳冠珠翠拆解,金玉婚服褪下。
方才在婚房內,掀開蓋頭還豔麗奪目得過分的新嫁娘洗淨鉛華,彷彿又變回了未出閣的明麗小娘子,鵝蛋臉的線條圓潤細膩,一雙杏眸溼漉漉地瑩亮,幾縷烏髮細軟,在她頰邊捲曲成莫名很惹眼的小勾子。
薛慎沒說什麼,轉頭示意她跟上。
俞知光裹著長得過分的披風跟上,一跨出門檻,險些踩到披風下沿一踉蹌,再抬頭,腿長的男人已經走遠了。
“倒是……”等等我呀。
來時有點緊張,沒仔細看路。
她揪著披風下襬提起來,往月光下的石板路走,拐角一轉,瞧見一雙筆直長腿,男人抱臂等在一棵龍爪榆下。
他皺眉:“快些,不然菜又涼。”
圓桌撤走的膳食重新擺上,菜色還是那些菜色,冒著熱氣,飄出更濃郁的鮮香。
俞知光的確餓了,拿起木箸,斯斯文文地吃,菜只敢夾自己面前的兩盤。薛慎坐在她對面看,不動筷,只喝重新蓄滿的酒,如飲茶般面不改色,一杯接一杯。
他喝完了,忽然問:“俞小姐,五福是誰?”
“……?”俞知光捧著碗,咕嚕一下,小半顆沒咬碎的紮實肉丸子滾進了喉嚨,哽得她發慌。
“五福,長公主芙蓉宴那日,俞小姐說,我比五福還可怕,萬萬不能再碰見。”
“……”
“五福聽起來,像狗的名字。”
俞知光呼吸困難,騰地站起,只想把話題快快揭過去:“時辰不早了,薛將軍,我們快些就、就寢吧。”
你猜得真準。
五福是俞家的雲城祖宅養的一條兇猛大黑背。
平生最愛有二,一是肉骨頭,二是舔她的臉。
月光順著高懸的捲簾流淌入內。
拔步床與桌椅之間的寬闊空間被填補,鋪上了一層薄薄的被褥。薛慎只著中衣,閉眼枕在自己手臂上,腹部搭一張同樣單薄的軟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