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過馬六,叫他不要鋸那株古槐樹,可是他不聽。
馬族長,我錯了。突然,馬六不知從哪兒飆出來,扯一扯馬族長穿在身上的藍襯衫下襬。馬族長戰慄著讓了一下,一股腥臭的氣味令他作嘔,那當然是從馬六的左腿爛臁瘡裡散發出來的,他本能地捂著鼻子,很噁心地瞅了馬六一眼。
這麼熱的天,馬六穿的還是一條挺厚的夾褲,只是把褲口捲到了膝蓋之上,以散熱解涼,那是去年底村裡作為救濟困難戶的慰問品給他的。這樣那塊凸顯在左腿上的爛臁瘡就更加打眼,還有一群綠頭蒼蠅像追星族一樣追逐著它,時而有幾隻貪婪地趴在上面不肯下來,時而有幾隻帶著強烈的慾望繞著它盤旋。這是挺噁心的,誰見了都會躲開,看了一眼還會後悔。
道士揚起臉,不看馬六,眼望著天空說,你來了正好。
馬六笑道,臭道士,你有什麼說的馬族長使了一個眼色,想壓住馬六,讓他對道士說話放尊重些,馬六並未意會,一隻手叉腰,還是那股傲慢勁;一隻手伸到左腿那邊不停地驅趕繞著那塊臁瘡低徊或叮咬的綠頭蒼蠅。他這一驅趕,趴在上面的綠頭蒼蠅都不太情願地飛開了,而那塊爛臁瘡就更徹底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見那腐肉裡還拱動著一隻只米粒大的蛆蟲,比鄉間茅廁裡的還要肥胖。
道士瞥了一眼,回味著馬六剛才說過的話仰起脖子哈哈大笑,之後說,真正臭的不是道士,是你腿上的那些蛆蟲。
難怪那麼做氣味。馬族長本來清楚,卻恍然大悟似地講。這時,頭頂上太陽曝曬,他退到一棟樓房下的陰影裡,見道士、馬六也跟著過來了。
哦,你笑話我呀!你討厭我呀!馬六瞅著道士直嚷嚷。
並非笑話你,也不是討厭你,我只討厭你的行為,笑話你自食其果。道士邊說邊拍打道袍,彷彿道袍上有許多灰塵。
此話怎講馬六不明白。
馬族長也想聽聽,他見馬六近了,就走開一點。道士衝著馬六講,你鋸倒馬家莊那株古槐樹的行為是不是令人討厭你還不清楚,那些從樹上倒下來跌死的成鳥、雛鳥,它們的魂魄被地氣吸於陰曹地府,不能超生的,就嗔怪人類而化生、溼生或卵生為蟲害,現在稻田裡的褐飛蝨、一代化螟、二代化螟等等旁生,都是那些得不到超度的蟲豸的散靈變化而來……
那麼我自食其果又該怎講馬六疑惑地盯著道士問。
你不是要打死那條蟒蛇嗎道士反問。馬六睜大眼睛,直點頭。道士接道,那條蟒蛇你沒有打死,由於它造孽過多,結果被雷殛而死,那條蟒蛇死後,非常怨恨你,它的魂魄投生蛆蟲,正寄生在你的臁瘡腐肉之中。
你鬼說吧!馬六伸手沉重地拍打左腿,希望把鑽進臁瘡裡拱動的蛆蟲拍打下來,但一隻也沒有掉下來。馬六有些失望,但他並不失落,依然滿臉含笑地問道士,哪條蛆蟲是那條蟒蛇變的我要抓住它,再把它搞死。
道士不回答,揚長而去。
馬族長驚駭地說,你要想辦法把臁瘡裡的蛆蟲全部弄死,一隻也不留。
算了吧!馬六見左腿臁瘡裡的蛆蟲拍不下來,就不拍了,他說,馬族長,你不清楚,這蛆蟲在肉裡鑽,開始難受,有點痛,現在習慣了,它們在這腐肉裡拱動,麻酥酥的,像輕輕地給我搔癢,還挺舒服哩!
你既然這麼講,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馬族長暗自好笑,又覺得馬六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