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隨行的那名弟子一再緊催,寵渡情願在水中就此泡死過去。
亡命山野,若非親歷,誰能想象得出到底是怎樣一種體驗?彷彿此番遭罪,就只為今日這桶熱水!寵渡整個人神清氣爽。
束髮。
剃鬚。
潔面。
掛好圓盤。
怎料穿上穆多海的衣袍後,又出么蛾子。
與穆多海相較,寵渡更壯實,個頭也高出幾寸,故而那衣服穿在身上便顯短半截,連腳脖子都遮不住,紅彤彤的跟燙熟豬蹄兒一般,全露在外面。
腳下沒有新鞋,仍原來自編的一雙草履。
不倫不類。
就這模樣面見一宗之主,會不會輕慢了些?
寵渡哭笑不得。
“道友可妥當了?”候在外間的弟子話裡帶著怨氣,“醜話說在前頭,宗主從來不喜等人。要惹下天怒,可是你自個兒擔著。”
“這不得洗乾淨了才好見人嘛,”寵渡邊走邊應,“叫劉師兄久候了。”
冷不丁出來一個面發皆紅的,還以為碰上地府夜叉上來了,劉力跳腳拜問:“陰司大人何往?”
“師兄,”寵渡忍俊不禁,“是我呀。”
“是你小子?”劉力細看片刻嗔道,“你怎麼這幅鬼樣?”
“說來話長——”
“長就閉嘴。”劉力岔道,“見了宗主,自有你說的。”
宗門子弟眼高於頂慣了的,幾時伺候過這等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劉力本就等得火起,又莫名作了一揖,被佔了個便宜,再不肯聽他囉嗦,望腳上那雙草鞋看一眼,噴口鼻息扭頭就走。
“白讓這廝討個便宜,”劉力猶自氣不過,“必要想個痞號,損他一損。”
——今日之後,“小龍蝦”之名便在山上傳開了。
卻說淨妖宗不愧為名門,內中格局既見氣勢恢弘,又不乏諸般巧思。寵渡一路緊隨大開眼界,眼看著再過一條狹長的迴廊就到議事殿了,心下反而惴惴不安起來。
落雲子作何模樣?
其他長老是否前來?
每個人什麼性子?
……
為了有備無患,寵渡旁敲側擊問劉力,叵奈那廝沒個好臉色,連說幾句便著惱,不耐言道:“你這小子好生煩人,待到了大殿一看便知,何需著急?”
打小就隨師父四海為家,把臉皮磨得比城牆還厚,寵渡早習慣了冷言冷語,自忖問心無愧,何懼被人盤查?
心下稍安時,冷不丁晃見對面迴廊上走來一人。
螓首高昂。
玉樹臨風。
寵渡開始還以為走過來某家的“師姐”,待離得近了,才發現是來人竟然是一名男子。
“這等姿容,令多少女子自愧弗如?”寵渡暗想,“若本就是女子,怕是把白靈寨的那隻九尾白狐也比下去了。”
雖然不喜歡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寵渡卻也禁不住嘆其姣容,不防劉力忙將人拽到路邊讓出道來,滿臉堆笑躬身相迎。
“多日未見,問連師兄好。”
“嗯。”連續鼻哼一聲行將走過,卻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猛地頓腳,望寵渡乜了一眼,問:“你是何人,怎不拜我?”
“我……”寵渡剛吐出一個字,卻察覺到一股熟悉的無形律動罩下來,彷彿由內而外赤條條的被人一覽無餘。
神念?!
這般年紀,就結嬰了?
……不對,神念源於他的影子。
該是有元嬰老怪藏在其中!
強壓心間震駭,為免神念觸碰引發的相互感應,寵渡眼觀鼻鼻觀心意守靈臺,一臉泰然。
面如平湖,卻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