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午休後,拍攝工作繼續進行。木文指揮助理輔助宋零諾更換衣物和配飾。明年的早春系列很清涼,下午第一組是無領無袖的上衣搭配褲裝。助理幫宋零諾佩戴三層項鍊時,木文看見她微微皺眉。高燒灼熱的面板被冰冷沉重的金屬壓著有多難受,他可以想像。年輕女孩在早上否認發燒,木文沒有再次揭穿她的必要。如此高度的敬業,多半是為錢。宋零諾的拼命在木文眼中,簡直是搖錢樹一般的存在。這種錢才,他如果不簽下來,那他還是木文嗎。宋零諾下午的狀態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差。
拍到最後一組時,曾霧遠端叫停。他在棚裡的不耐煩和脾氣一如既往:「你什麼情況?越拍越不會拍?」
該來的總會來。下一句是不是又要罵她讓所有人陪著她一起玩?
宋零諾垂下右臂,握緊手機,「抱歉。」她的聲音有點啞,「給我五分鐘,我調整一下。」
曾霧給了她五分鐘。五分鐘後,宋零諾重新試了幾張,還不如五分鐘之前的狀態好。男人的聲音從液晶屏下方的音箱裡傳出:「不能拍就別浪費所有人的時間。」他的四個助理為了配合兩地時差,已經連續工作了十七個小時,沒有人的時間不是生命。
在場的工作人員有之前來過的, 早已見多不怪;也有第一次被製片發來的,此刻面面相覷。
宋零諾轉過頭,看向另一側貼滿了pose reference圖片的白板,開口:「請問最後這組我可以換pose嗎?」
她的頭很暈,實在是站不住了。
曾霧問:「換成什麼?」
宋零諾說:「我要躺下。」
曾霧皺眉,「不可能。」
宋零諾說:「今天的創意主題是我的自拍。」
她加重強調,「我的。」
她的?方案、創意、置景、造型、現場拍攝指導,哪一個是她做的?耗費幾十個工作人員的時間精力才能完成的成片,被她輕飄飄地用這兩字概括?
曾霧的眉頭皺得更深。宋零諾攥著手機,不等他開口,提前說:「我不滾出去。」
她轉向任鴻,主動要求:「任老師,麻煩清個場。」
任鴻離開前,把相機的角度調成俯拍。等到棚裡沒別人了,宋零諾才躺下來。她半長的黑髮散開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裙擺凌亂地卷在兩腿之間。
她的聲音有點啞:「我會拍好的。因為這是我的。」隔著九千兩百公里,男人沒再說話。
宋零諾沒看大液晶屏,她睜大雙眼看向攝影棚的天花板。白茫茫一片,像大西北農村冬天寂靜的雪地。想像中的寒冷緩解了她身上的高熱感,她拿起手機,按下快門鍵。螢幕上出現她的模樣。宋零諾看見照片上的年輕女人莫名其妙在哭。
拍攝結束了。宋零諾還是躺在地板上。她抬手摸摸腦門,一片滾燙。她或許是被燒得糊塗了,她聽見自己問:「你喜歡莫奈的畫嗎?」
這不是一個問題。宋零諾只是自說自話:「我買了一本歐洲印象派畫家的作品集。我還去讀了『情動理論』相關的資料。但是我讀不懂。」
她又說:「半年定存的利率是百分之一點三。我再也不會欠任何人的錢了。」
九千兩百公里外,曾霧坐在工作檯前。桌上是三杯喝光的咖啡,他讓助理先去休息。年輕女人在說什麼,他都聽懂了。她躺在影棚的地板上,右手遮著眼睛,腦袋偏向另一邊。她的倔強和自尊心,還是那麼像年輕時的他。
曾霧開口:「你什麼時候想來英國了,你告訴我。來讀書,來工作,都可以。我會安排好一切,讓你毫無負擔。」
她理應清楚他對她的喜歡。但這是他能給她的所有。宋零諾蜷在地板上,一動不動。主觀意識好像只過了幾秒,有人摸了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