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在半空的手,無力地垂下,輕聲問道:“你想埋什麼?這麼大的風,那些骨灰早不知被吹到哪裡去了!”
埋什麼?她雙目無神,空曠蒼茫,如同漫無邊際的黑夜。寒風猛烈,骨灰無存,她到底要埋什麼?
“埋我的幸福,…可以嗎?”她輕緩的聲音,飄渺無定。似是在問別人,又似是在她自己。
他呼吸有片刻的凝滯,眼神落寞中帶著對女子深深的疼惜,“你的幸福,不是在他身上嗎?他還活著,還愛著你,你何須如此?”她緩緩緩緩地轉過頭,眸底一片蒼涼的悲哀,嘴角噙著一絲薄涼的譏諷,出聲質問:“你以為,�…事到如今,我和他還有幸福?走到這一步,你…�可滿意了?”
從那一盒骨灰被揚起的那一剎那,她清晰的聽見了,幸福被折斷的聲音。原本這一切都可以不用發生,是無憂為了救她,在那個數萬人的宣德殿外,放棄了江山,放棄了一切,將他母親的遺體留給了他的仇人,致使瞭如今他母親被挫骨揚灰的結局!無憂他是那樣愛他的母親,他如何才能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也許他不會後悔救她,但他必定為此揹負上對母親的愧疚,無法原諒他自己。
幸福於她,總是煙花一瞬,燦爛過後,留下的是恆久的哀傷口看不到希望的人生,該如何走下去?
宗政無籌的喉嚨像是被卡住了一樣,張嘴吐不出聲音。這一趟渝州之行,他也許不該來!他一向理智謹慎,懂得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可是這一次,他所有的理智都敵不過對她的思念,不顧一切的來見她,難道竟錯了嗎?他想過,就那樣死在她手裡,也很好。可是,任他心思縝密運籌帷幄,但他的命運,似乎總在最關鍵的時候掌控在別人的手中!
“容樂�…”他想說對不起,卻被她打斷。
“你可知道,我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你。”她跪在自己挖的那個坑前,坐在自已的腳上,雙腿已經麻木,沒有了半點知覺。她面無表情,聲音中繚繞著絲絲寒氣,“這個時候,我還不想殺人,你走吧。”她說完,自顧自地繼續挖著,不再理會身旁滿目悲傷的男人。
過了片刻,宗政無籌深吸一口氣,轉頭去吩咐道:“來人,去找工具來幫忙。”
“不必。我不想假手於人。”她冷漠拒絕,不留餘地。
他皺眉,“你別固執,像你這麼挖下去,三天三夜,這雪都化了,你什麼也埋不了。”
“這是我的事,無需你操心。”她冷冷地甩出一句。
無奈起身,他身子晃了一晃,立刻有侍衛上前攙扶,他回到軟轎之中,吩咐道:“通知李石,關閉回瞳關,派大軍去前面守著,三日內,這條路不準任何人通行,違者格殺勿論。”
“遵旨!”
三日三夜,不停不歇,一個小而淺的土坑終於變成了一人之深,有兩具棺木大小。女子脫下身上的狐裘,一襲單衣跪地,用狐裘掃雪,將十丈之地未曾化去的冰雪埋在土坑之中,用土壤蓋住,在那坑前立了根木樁,被削平的木樁之上,什麼字都沒寫。
宗政無籌坐在轎中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再沒開口說一句話。天氣愈發的寒冷,他傷口惡化,任李石如何請求,他都置若罔聞,靜靜地凝視著那個渾身散發著悲傷和絕望氣息的女子,他早就絕望的心更加的死寂。
他一直在不斷的問自己:如果他不來渝州城,他是否會阻止母后將雲貴妃的屍休挫骨成灰?如果他答應宗政無憂,強制命令李石先送上骨灰木盒,是不是她就不用這般絕望的掘土埋雪?似乎無論他做什麼,到最後帶給她的都只會是傷害!容樂……她可知道,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
堅持了三夜兩日,在身心雙重摺磨下,他終於沒能支撐下去,昏倒在轎中,李石連忙讓人將他抬回去,找大夫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