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用餘光瞪她,回過身正好接上謝清平眸光。
他還是一貫的溫柔笑意,只是同她對視了一瞬便低了眉目,頓了頓方道,「這裡水汽憋悶,你出去歇會吧。」
是在給她解圍。
他說的極自然,又道,「稍後我還要給他們施針,你別看了。」
「有事叫我!」殷夜推開門,頓了頓轉身也沒看謝清平,只指了指那個被她擱置的碗盞,比劃道,「紅棗,很甜。」
第49章 【049】今日起,我好好改,什麼也……
這泡澡的暖閣是在青邙山的西北角上,同修道場內的屋舍隔了一條三里寬的長河。殷夜靠著藤椅坐下,用力按著痠疼的腰。
北邊天際濃雲翻滾,一場秋雨一場寒。
殷夜尋著方向望去,不由站起身來,在往北延伸的小道上慢慢走著。
她若所記不錯,再往北去兩百里,便是衡鳴雪山了。衡鳴雪山是大寧和北戎的邊境,兩處皆借雪山為天然屏障。
她頓下腳步,極目眺望,自然也看不見雪山。
只是她依稀看見,從雪山身後,隆武軍緩緩而來,兩列軍隊橫向間隙分開,軍隊中間出現一架馬車。朔風掀開車簾,裡頭橫臥著一個衣衫襤褸、手足皆廢的人。
一縷花白的發從他耳畔滑下,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殷夜記得時辰,這個時候,他已經死了。
因為繞過衡鳴雪山,便是大寧疆土。
前世裡,他沒能回家,連故土都不曾踏上。
「阿孃——」一個聲音將她神思拉回。
她轉過身去,見朗兒奔跑過來。
他披著連帽披風,踩著鹿皮小靴,袖口箭襟被收的緊實,頭一回一里路沒有中途停下,直奔而來。
氣息也不是很急促,只是一點微喘,小臉紅撲撲的。
「慢些啊!」殷夜蹲下身去,理正他的披風。
「謝大人說,今日朗兒可以奔跑一回,不礙事。」男孩展著笑顏,「果然,朗兒哪也沒有不舒服,也不喘。」」
「尋阿孃有事嗎?」殷夜比劃道。
「謝大人說,讓阿孃去把妹妹抱出來,給她穿衣裳。」
殷夜聞言,蹙了蹙眉,孩子已經又開口,「妹妹六歲不小了,男女有別。謝大人是君子,非禮勿視。」
殷夜看了眼兒子,別過頭努了努嘴。
「你,站遠些,走過來。」殷夜比劃道,「注意儀態!」
朗兒不明所以,但看著母親一副端肅模樣,便也不多問,只如言做之。
他兩手交握於胸,距身一拳,背直頭昂,闊步前行,丈地後轉身,又一步步走回母親身前三尺處,垂首躬身道,「向母親請安。」
來迴轉手間,男孩的袍擺起伏不過半寸,披風前襟飄帶結扣更是紋絲不動,端方肅正的同他父親沒有半分割槽別。
再念方才那番「男女有別」之言,殷夜壓著笑意和鄙夷,扶過他。
「別端著,累。」她手語完,便俯身抱起孩子。
直起腰的一瞬,她不由往後退了步,腰間疼得厲害。
「阿孃,您是不是腰又疼了。」男孩望著殷夜緊皺的眉間,又望了陰沉的天空,「朗兒自己走,朗兒扶著阿孃。」
「阿、娘、沒、事!」殷夜對著他以口型道,「阿孃、抱抱你。」
話畢,她將孩子按在懷中,面頰蹭上他頭頂柔軟的烏髮。
本就是,抱一次少一次。
最後的時光裡,他們能少些疼痛,過得開心些,她原該知足的。
可是,她怎麼能知足?
「對了,阿孃,那個謝大人到底是誰啊?您不讓我們喚他謝大人,我們喚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