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聲卻不絕於耳,念兒在喝了一碗趙嬤嬤送來的芝麻湯圓之後,也最終不敵睏意,在穆槿寧的懷中沉沉睡過去。
柔荑輕輕拂過他柔軟黑亮的髮絲,她唇畔的笑意始終不減,念兒唇邊的口水沫子,她也以絲帕輕輕拭去,身後並無動靜,險些覺得這個屋子,只有她跟念兒。
但她卻知曉,他還在,就坐在自己的不遠處。彷彿他們便是夫妻,今夜便是一家團圓的時候,她清楚秦王永遠不會將念兒視如己出,他能對念兒如此用心,已經是天大的恩澤。她挽唇一笑,記得出嫁之前,她也抗拒成為秦王的妾,若不是因為秦王派手下蒐羅來了上乘的龍藤果,為她解了燃眉之急,或許在唸兒身上,她不該
“王爺不必給這麼貴重的物件,小孩子不懂輕重,磕著碰著那扳指就碎了——”穆槿寧望著沉睡的念兒,哪怕睡著,他也一手抓住錦囊,遲遲不曾鬆開。這是念兒度過的第二個除夕夜,也是最熱鬧的一個除夕夜。
他卻不曾理會,眸光宛若一張天羅地網,熾燃的視線,幾乎要穿過她的身子。“在塞外獨自撫養楊念,你很辛苦。”
“崇寧也沒有一技之長,窮困潦倒也是咎由自取,更辛苦的,或許是念兒吧。生下來的時候就沒有『奶』水,當下我能給他喝的,只是米湯……。”
她淺淺一笑,眼底落入無聲落寞,她不知用辛苦兩字,是否足以涵蓋他們在塞外的生活。
秦昊堯的黑眸陡然沉下去,他站起身來,幾步走到她的面前,唯獨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些許苦澀心酸,彷彿時過境遷,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陰霾。
“所以,上回王爺用念兒的『性』命要挾我醒來,我才會那麼生氣,始終無法釋懷。不是氣王爺的狠心,只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個孩子一到這世界,就嚐了很多苦,我希望他可要苦盡甘來,而不是還未長成就被遺棄夭折。”
她揚起晶瑩小臉,無論屋外多麼喧囂,彷彿這個屋子裡,卻是安靜地連掉一根銀針,都聽得到的靜謐無聲。她噙著淺笑看他,目光柔和又堅韌,這一番話發自肺腑,有著撼動人心的力量。
他自然察覺到她的滿心懇切,他冷著臉,眼底的堅硬卻漸漸被融化三分,眉宇之間,是異樣複雜的神情。
只是短暫沉默過後,他依舊說的殘忍決絕。“如果再給本王一次機會,本王還是會那麼做,至少用他的『性』命,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穆槿寧聞到此處,胸口傳來錐心之痛,她的眼神波光搖曳,許多話,就在喉口,卻又吐不出來。
這就是秦王。
永遠不會為自己做過的事而後悔歉疚,永遠不會輕易低頭忍讓。
永遠這麼自負,永遠這麼驕傲。
她面容上的笑容,漸漸逝去了,懷抱著念兒,她的唇中不自覺溢位那一首童謠,心中的尖銳,也漸漸沉斂下去。
將念兒輕輕放在軟榻上,為他蓋上錦被,她才走到他的身邊,他一個人身影孤寂站在窗前,那目光遙遠的彷彿她這輩子都無法觸及。
他轉過身來,安靜地看著面前的女子,手掌覆上她的肩頭,她走近兩步,與他一道觀望著天際。夜『色』陰沉,白雪停下了一會兒,如今又開始紛紛漫漫下。如今在放煙火的越來越少,等待許久,才會看到夜『色』被染上別的光彩。
煙火雖然絢爛,卻也不過是一瞬的璀璨。
他的手無聲落下,拂過她的衣袍,準確無誤地握住她縮在衣袖中的柔荑,兩個人站在視窗觀賞一陣陣的煙火,卻相顧無言。
彷彿在除夕夜守歲的時候,任何一句話,都是多餘的。
秦昊堯執起她的手,她依舊戴著那一枚雅緻的翠玉戒子,他的胸口溢位太多太多情緒,他黑眸勝過黑夜般冷沉,他清楚楊念是她放在心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