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前車慘烈之鑑,我想不記住他這前兆小動作都不行。
現下我跟他二人坐於車廂之中,他在外我居里,想要跳下馬車都不得出路,我一時急智倒想起他這兩年似乎總隨身帶了一種味道清爽寧神的薄荷膏,便眼明手快扯過他的袖子翻找了一下果然摸到一盒藥膏,用尾指挑了一大塊綠油油的薄荷抹在他人中處,再揭開車簾子把他轉過面朝外,我半探出窗外,用手直拍他後背,但願他這次莫再叫我遭罪了。
拍了沒幾下,覺著有幾滴溼漉漉的東西落在我鼻尖,我疑心下雨,本能抬頭向上,唯見一片夜空在幾顆清亮的星子下黑出一片近乎靛青的顏色,絲毫沒有落雨的跡象。正詫異,便聽得那顧春樓二樓一處軒窗“吱呀”一聲閉合,應聲回頭,我瞧見了窗扇後一閃而過的半張臉龐……那樣的臉龐,便是春日的海棠也要自慚遜色,更莫說美人帶淚,我見猶憐,讓人想起細雨中的揚州。
回頭再看半俯身窗欞上的宋席遠,居然還未吐出來,我不免鉚勁又將他的背拍了十來下,聽得宋席遠悶悶哼了兩聲,似是痛苦非常,緊接著便見他翻轉過身子坐回車內嘭地一聲靠在壁上,長臂一撈捉住我的手壓在懷裡。
“女俠……女俠饒命……不知女俠哪裡練的大力金剛鐵砂掌……小的心肝本就碎得不周全,再拍下去怕是要成沫了……”
我聽他滿口混言胡謅,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警惕地告誡他:“你不要吐我身上。你既醒了便下車去。”
他兩眼一彎,非但不下車,反而身子一側,伸手將我圈進他懷裡,“我不下車。你陪我吃粽子可好?”
我正待推開他嚴詞拒絕,他卻笑意盈盈箍緊了我,緊接著道:“你若不陪我,我便吐在你身上。”
一股青煙直衝頭頂,我一時氣煞無言。世上怎會有這種潑皮酒鬼,八歲稚童一樣耍無賴。
我怒瞪他,他卻毫無收斂之意,懶洋洋地抱直蹭,“我要吐了哦,我現在便吐了哦。”
“張三,掉頭,買粽子!”我咬咬牙切齒,轉頭吩咐小廝。
“乖!”宋席遠笑得一臉小人得志,居然還伸手來摸我的頭頂,和藹地語重心長道:“真是宋哥哥的好姑娘。”
我頭一轉避開他的手,警告他:“你莫要得寸進尺,放開我!”
“使不得,如何能放?”宋席遠一手攬了我,一手扇面一甩,眨了眨眼睛望著我,一本正經地無辜道:“我一放開你,便會想吐。”
“你——”
我本欲使個大力將他蹬出車去,馬車卻停下了,小廝一揭簾子,“小姐,粽子鋪到了,要買什麼餡兒的?”
“大肉粽鮮肉粽各拿一串,總歸什麼膩味買什麼。”我讓你油嘴滑舌,油不死你!我想了想,補道:“對了,再買一壺雄黃酒。”
小廝領命利索去。
“笙兒,雄黃味大,如此夜下,未免有失雅趣,不若青竹。”
涼涼看得他一眼,“雄黃避邪。”
莫看他膚白如瓷,薄若蟬翼,實際卻厚實得緊,恍若未聞我的言語譏諷,笑嘻嘻地將我攬得更緊……
洛水畔,流水逶迤槳聲燈影,笙歌嫋嫋遠山玉黛。宋席遠命小廝打起車簾,拽了我坐在馬車內陪他吃粽子觀燈景。
他低頭,專心致志地剝開圈艾葉,“今日端午,你可還記得你我初遇便是……”
“不記得。”我粗魯地將他打斷。
“你為我落入汶水……”
“痴人夢!”我不耐。
他倒好,莞爾一笑,將剝好的粽子舉到我口邊,我嫌惡一轉頭,他也不客氣,直接收回手將粽子送進自己嘴,吃得歡暢,末了還品評道:“這洛陽什麼都好,唯獨這粽子,終歸還是遠不及五芳齋的香。”
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