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釣魚,船尾的那些人在放網,原本也算是其樂融融。可這時候都看著手忙腳亂,忙將漁具往回收,彷彿海里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李雲心也就起了身。看見那行商愣了愣,低聲道:“……還能是看見海線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言語裡有某種茫然的恐懼——倒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李雲心皺眉:“什麼海線?”
可行商不理他了。只愣了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忽然轉身就往艙裡跑,連賣弄也沒心思了。
他就只好自己走到船邊往下看——
果然看到那行商所說的“海線”。
這個名字起得很貼切。深藍色的海水裡,正有一條線。看起來約有人的一隻小臂粗細,極長。挨著船邊,從船頭不知多遠處一直延伸到船尾不知多遠處。
李雲心目力比船上的人都好。因而看得額外清楚。這玩意兒看著是白色的,但實際上該是半透明的。約在水下一兩尺深,算是漂著的。
但也只是漂著罷了,真的像是一條線。在這東西身上並未覺察有什麼異常之處,依著他的心思,因該是某種未知的海洋生物——能長得這麼長,該是植物一類吧。
然而船上的人慌成這個樣子,必有緣由。
他扒在船邊只看了兩三息的功夫,身後便有人道:“李公子,別看了,這東西劇毒!可別被海浪濺著了!”
劇毒與海浪之間的聯絡,李雲心一時間沒弄明白。
但很快就明白了——船上並非只有他一個人第一次出海。十幾步遠處還有兩個男子也扒在船邊往下看。模樣瞧著像是讀書人,眼神該不大好。加上這鉅艦又高,便使勁兒往下湊——其實哪裡有用呢,只是心理安慰罷了。
但他們和船上的人不大熟,就沒人去攔他們。
便正在此時,船邊那條“海線”,“微微”顫了顫。
這個微微,是相對於這東西的長度而言。以李雲心的目力,在船頭船尾尚且看不清有多長,那該是長得可怕了。
這麼長的東西,即便是以很微小的幅度痙攣似地微微一顫,力道也很大——轟的一聲響。彷彿是有成百上千條與一起從水底下衝上來,船邊濺起好高的浪花。
這浪花倒不足以越過船舷撲到甲班上去。但總有些水花濺到人身上了。李雲心被人喊開,沒碰著。船邊那兩個書生倒是被濺到臉上去了。
海水又苦又澀,似是入了眼。兩個人忙縮回身子轉了頭,抬起手拿袖子去擦臉。
便在這時聽見離得稍近的幾個人幾乎同時叫道“別動”、“別擦”、“別碰”、“哎呀”——
可已經晚了。
只抬手那麼一抹。就好像戲劇裡變臉一般……兩個人的面目都模糊了。
彷彿是這兩位的臉是糖泥做的,如今收了熱、融化了。臉皮耷拉下來,眼皮也耷拉下來,模樣極恐怖。見他們兩個這樣子,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二位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察到臉上的異樣,還頗奇怪地“咦”了一聲——因為眼皮耷拉下來,將視線遮得有些模糊了。便覺得是海水入眼出了問題,又用力擦了擦。
這一下子……啪嗒啪嗒的兩聲,兩張血糊糊的麵皮掉在甲板上。
這兩人的臉……就這麼被自己擦掉了。
露出其下血淋淋的臉骨來,以及兩隻血淋淋的眼球!
眾人終於驚叫出聲。便隨著這麼一聲叫,四隻眼球沒了支撐,也在臉上耷拉下來——那兩個書生似還不覺得痛,也但覺察事情不對勁兒,伸手往臉上去摸。這時候他們已經目不能視了。一摸便摸到自己的臉骨、自己的眼球。稍稍一愣之後,登時發出高亢的慘叫,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鮮血湧出來,很快糊滿整張臉,又在甲板上聚成一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