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精都很怕疼的。」
她輕晃動枝條,「畢竟平時皮糙肉厚,有了人身又得樹殼保護,一般不會有受傷的機會。」
「所以,真正敢自盡的樹妖,才是最狠得下心的。」
就好比,那位銀杏樹前輩。
「對了。」
白櫟的樹梢打了個彎,「我也有事情沒告訴你呢。」
她言語輕快地講起那個山花爛漫的白於山,那些模樣總是帶著幾分即視感的族人,那段美滿和睦得,只能存於夢中的百年歲月。
「倘若當年那幫子樹能爭氣一點,多點恆心便好了。」
嬴舟聽出她話裡話外的遺憾,「說不定如今這就成現實了。」
「大椿叔明明離修煉成人只差那麼兩三百年!他不能再咬咬牙嗎!」
小椿恨鐵不成鋼地抱著手臂憤然道。
少年卻並未吭聲,他唇角輕抿片刻,忽地仰起頭,欲言又止,「那……」
嬴舟嗓音無端放得有些低,「你在夢裡過得這麼好,為什麼……還要想著醒過來?」
結界外的北風順著一點未能封牢的間隙輕滲進來,吹得滿樹的枝葉沙沙而響。
趴在角落休憩的鹿蜀支起頭,好奇地扇了一下耳朵。
「因為……」
小椿自自然然地回答道,「想著你,我就醒來了。」
他定定地猶自維持著仰頭的姿勢。
在鹿蜀的眼中,樹下的少年舉目向上,纖細的白櫟輕彎著稍,而大片墨色的背後蒼山茫茫,江河萬古,風流如舊。
有很長一段時間,嬴舟都沒有說話。
她卻半點不窘迫,仍然歡喜地往下道:「還有啊,我還明白了一件事!」
白櫟勾著枝葉,毫不遮掩地開口:「嬴舟,我喜歡你啊。」
「我喜歡你,我想通了!」
「咱倆壽數不一樣也沒什麼要緊的嘛,大不了等你壽終正寢了,我就去沉眠,那不是正好麼?」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她攏著嘴,好似朝天地八荒宣佈。
那一迭聲的話沒完沒了,幾乎快讓這四個字失去了原有的驚天動地。
從剛剛開始這發展就好似鹿蜀坐上了白駁,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然而小椿還在唸。
「嬴舟,我喜歡你,你聽見了嗎?」
「我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那樣的,我喜歡……」
他一張臉生生被她念得從頭紅到了後脖頸,連忙轉過去出聲制止,「好了好了,夠了夠了。」
「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嗎?」
她還有些不信,一串枝條探下來,試圖去看嬴舟的臉,被他手足無措地推開,「真的知道了!」
白櫟樹低垂著腦袋,巴巴兒望著他丟給自己的後背,有點忐忑地伸出兩邊的枝葉對了對手指,擔心是不是自己哪裡說得不妥。
過了好一會兒,小椿才感覺到嬴舟貼著她的枝幹緩緩而坐。
良久才一聲感慨,「你化不了形,確實不太方便。」
他無奈地笑道,「連想抱一下也不能夠。」
她左右端詳了一番枝幹,很大方地說:「那我抱你好了。」
單薄的枝椏窸窸窣窣地從高處抖落,自上而下圈住他整個人,活似像在上刑。
嬴舟被她支楞八叉的葉子和樹枝戳得只覺好笑,從縫隙裡揚起視線,「可你現在知道了夢裡的族人都是假的,往後再沉眠,騙不了自己怎麼辦?」
「這個不用擔心。」
她的聲音裡透著笑,「我想,等我以後沉眠,做的應該就是另一個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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