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喬裝進城,第一站是去韓家陵園。
陵園裡已經收拾乾淨,守陵人垂手,答:“韓太傅在半月前已經入土。”
流年不信,去西郊別院,那裡已經被大炮轟平,斷壁殘垣一片。
再去撫寧王府,那裡更是曾大火連天三日三夜,連池子都燒成了枯池。
關於韓朗的一切,似乎都已毀滅。
流年站在原地,一時彷徨,突然間有種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恐懼。
從十五歲起他就跟著韓朗,習慣在書房聽差,見識主子的喜怒無常。
從住處到書房,這條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就算現在王府成了飛灰,他也清楚記得該在哪裡轉彎,到哪裡該是臺階,抬頭時韓朗會在窗前,一隻手揉著太陽穴。
物是人非,他如今就站在昔日書房的入口,可抬頭卻只見一片焦黑。
曾經的房梁現在成了木炭,橫在他腳下,上面還不知被誰畫上了一朵花。
花是重瓣,看樣子很妖嬈,流年覺得眼生,於是蹲下身拿手指撫了撫。
“這是罌粟。”身後有人識得。
流年怔了怔。
罌粟花。
這三個字他有印象。
就在這間書房,玩笑時韓朗曾經說過:“這世上,只有一個地方我不敢去。就是我韓家老宅。家裡很美,到這個節氣就滿院的罌粟。”
還記得當時他年少,忍不住探聽主子秘密,問:“為什麼不敢去,難道主子……”
“因為我曾發過誓,有生之年絕不再踏進老宅半步,否則讓我求而不得生不如死。”韓朗當時接話:“我這個人沒啥優點,可有個好處,就是說話算話。”
遍栽罌粟的韓家老宅,韓朗曾發毒誓永不踏足的地方,的確是個不錯的藏身之所!
流年起身,再不猶豫,一揮手領人直奔老宅。
老宅,落湯雞韓太傅扛著另一隻落湯裸雞迴轉,拿腳直踢華貴房門:“你主子暈了,快熬薑湯!”
華貴趿著鞋出門,一瞧兩人嗓門立即拔高:“拜託!要親熱請床上打滾,每次都要翻花樣,遲早弄出人命!”
華容這時醒轉,見狀咧嘴:“下次咱們翻花樣,攻在下受在上那種,跟華貴人討教。”
華貴不吭聲了,叉腰爆眼前去弄薑湯,一路踢得盆罐直響。
韓朗扛著華容進房,才將他扔到床上,華總受就急不可耐發問:“剛才我迷瞪了一下,不曉得叫了還是沒叫,王爺滿不滿意,不滿意可以重來。”
“叫了!”韓朗惡狠狠,死要面子:“我技藝高超,你叫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華容哦了聲,才想馬屁幾句,門外流雲已經叩門:“主子,流年來了!“
韓朗不曾回話,那廂流年已經推門而入,十幾年來第一次不守禮數。
韓朗懂得他心,一笑,腳架上床沿,將手攤開:“你不用這麼擔心,我還活著,象我這種妖孽,可沒那麼容易死翹。”
流年咬牙,平復好情緒,在地上深深埋頭:“還好主子沒事,不然流年無顏苟活。”
說完又抬頭,拿眼橫了橫床上赤身裸體的華容。
“說吧。”韓朗見狀發話,拿被子替華容遮羞,手指卻留在他腰間打繞:“華總受現在和我一國。咱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回主子,流年才從北疆迴轉。潘元帥託我回話,只要那裡戰況稍平,他立刻便會回京,聽主子調遣。”
“調遣什麼?”韓朗聞言撫了撫掌:“我一個將死之人,難道還要和自己親生大哥來爭權奪利麼。”
“王爺並不怕死。可是王爺的生死,卻還輪不到別人來定奪。”
地上流年的這句話說得貼心貼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