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我全門的時候,王爺沒想到,這血海深仇會讓我日夜難安,此後終生氣血難平。”
“將我手腳打斷然後強要的時候,王爺沒想到,斷骨對銼,將為我此生埋下隱疾。”
“一根繩子將我小指吊斷的時候,王爺也沒想到,我如何能夠忍住不叫,那一口強忍的氣力,足夠讓我折壽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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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一切王爺不會知道。”說到最後華容輕聲,朝韓朗半眯起眼:“這是王爺的風雅與趣味,是被王爺顧念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不是抱怨,只是抱歉,抱歉此生氣力有限,當不起王爺如此大愛。”
這一句時他眼神已經衰敗,空濛蒙的,但那譏誚卻仍是堅硬,半分也不肯妥協。
韓朗咬了咬牙,一口腥甜在唇齒打轉,終於在床前半跪,握拳:“你不會死,這裡是皇宮,有的是千年人參萬年龜,就是死樹也能補到開花。”
華容又笑:“那很好,王爺不妨試試。”
韓朗垂頭,氣力被他語氣裡的堅定抽光,將額慢慢頂上床角:“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不成了,是不是早就知道。”
“也不算早,大約一年前吧。”
“死撐不說,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場無可挽回?”
“是。”華容點頭:“還要感謝王爺配合,最後一頓鞭子送我上路,成全了我的無可挽回。”
似乎是配合這聲感謝,他額頂那道鞭痕迸裂,熱滾滾的鮮血下落,滴上了床邊韓朗的手指。
韓朗將手舉高,看著那滴熱血,渾身顫抖,氣息已經不能流轉,幾乎是沒有知覺地問了句:“你當真是如此恨我,恨到……”
“恨到生死不容。”華容緊聲跟上。
“那你為什麼不報復,喝我血要我生不如死,出冷箭使暗拌,將我命拿去!”
華容不答,神思恍惚,一雙眼微朦,已經不知看到了哪去。
——“韓朗不能死。”
隔了這麼久,林落音這五個字卻依舊清晰,沉沉壓在他心頭,一刻也不曾散去。
而韓朗這一刻卻突然冷靜,不再沮喪也不再顫抖,伸出手指,居然開始寬衣解帶,將朝服脫盡,爬上床去,就這麼枕著頭,躺在了華容身邊。
“你不跟華貴道別?”他道,語調回復浪蕩,一雙眼打斜看天。
“那日在門板上晾銀票,等他來搶,我就已經知道那是訣別。貴人還是貴人,沒有比這更好的道別。”
“不跟你姘頭林將軍道別?”
“不跟。”這一次華容回得乾脆,很是吃力坐身:“我只跟王爺道別,對王爺是顆心皎潔堪比明月。”
“不用。”韓朗也回得乾脆:“我陪你上路,反正我中將離,已經毒入肺腑,早死個三時五刻,也沒啥區別。”
華容眯了眯眼,似乎並不意外,也不說話,只是伸出手指,將那烏金大扇推開,翻轉扇面對準韓朗。
扇面甚寬,背面密密麻麻,寫了不下二十種藥材。
一旁華容輕聲:“我家姓楚,祖上八代行醫,到我爹這代最是騰達,官拜四品御醫,曾是先皇后的心腹。”
韓朗半張了嘴,雙手推床,不自覺已經坐直。
“興定十九年,我爹辭官,舉家避禍來到江南。”
韓朗再次定身。
興定十九年,這個年份他終生難忘。
就是這一年,他身中將離,從此十五年糾葛不休。
“真巧是不是?”那廂華容吃力地笑:“你我緣分非淺,當年我爹為皇后配了這杯毒酒,到今天,卻是由我親手奉上解藥方子。”
“所以說這是天意,註定你我不能同路,生死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