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了這半年張氏商行的行情,跟每年一樣,張少錦在江南停留不過十天,一過期限當即啟程離開江南。
到第五天的時候,他才抵達東南方的一個不知名的偏遠山林,讓隨行侍從和馬伕都在外圍簡陋的客棧休息,他獨自牽了一匹駿馬,坐上馬背疾馳而去。
唯獨坐在馬背上,揮起黑色馬鞭,策馬奔騰,他身影透露出英挺姿態,幹練利落,根本看不出他身上的任何殘缺。
遠處有一座巍峨青山,名叫鳳棲山,山峰頂端有一處凸出的巨石,形態宛若一隻撲翅高飛的巨鳥而得名,騎馬花了整整半個時辰,他才到達山腳下,這兒的山林看似安謐,宛若沒有人煙的野林,唯獨走到深處,才見到搭建的高高的木樓竹樓,不曾遇著任何人,唯獨耳畔先聽到風鈴聲。
每一個樓頂屋簷之下的北方,都懸掛著長長的綵線,底端懸掛著金色銅鈴,一旦有風,或清脆或低鳴的風鈴聲,便會在整個山林之中縈繞傳遞。竹樓沒有安裝窗戶,只因這兒終年炎熱,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裝著翠綠色的竹簾,所以不太仔細地話,這些木樓竹樓跟山色相映成輝,宛若融為一體般自然,不易察覺。
三年前,便是這些鈴聲,將他引到了這個地方。
不,或許當初他早已神志不清,或許身下的那匹駿馬聰慧有靈性,才會一直跟隨著鈴聲來到這處及其隱蔽的地方,最終,停在這兒。
仔細看的話,更覺這個地方神秘悠遠,底樓有階梯,通往高樓,階梯的轉彎口,都安著素白的牛骨羊骨,第一眼見到的時候,讓人心中忐忑,彷彿有種莫名難知的力量在操控一切,若是深夜踏入,更會覺得不寒而慄。
他面無表情地勒住韁繩,駿馬停了下來,這才下了馬,從馬背上的囊帶中取出紫檀木柺杖,挺直腰桿,對這兒彷彿熟門熟路,他不曾被眼前幾乎建造的沒任何兩樣的樓宇矇蔽雙眼,走上其中的一條小徑,身影很快就被一大片幽綠光影埋沒。
繞過山澗小溪,他止步不前,眼前是一座尖頂竹樓,跟周圍上千個竹樓唯一不同的是,它周身都被刷成鮮明的紅色,屋簷下懸掛的紙紮燈籠也是硃紅色的,哪怕在深夜,也能一眼就看到它的存在,記憶深刻。
他的左掌扣在柺杖的圓珠之上,五指一收,眼底生出及其複雜的情緒,閉上眼,眼前浮現一抹終生難忘的景象。
這三年來他走過大江南北,也虔心走過百所佛門境地,唯獨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他見到了赤團花——開在懸崖邊,大片大片,迎著海風,隨風搖曳,勝過天邊的彩霞,勝過點燃的燭火,滿滿當當的紅色,宛若被新鮮的血液澆灌而生成的,聖潔,高傲,豔麗,卻又透露出詭異的冷意。有花無葉,有葉無花,冷傲的純粹,宛若世間最獨特,最冷魅的存在,生,絢爛,死,無畏,讓人唯獨心生敬畏,一片清明肅穆,再無雜亂心緒。
如今重新站在這座鮮明紅樓的面前,他宛若見到用往生花的花液堆砌的樓宇,這等尖銳又凌厲的顏色,彷彿是燭淚,燙傷了他的心。
那些花,開在他踏上的懸崖,對面,是無邊無際的大海,零碎島嶼在遠方的海中隱約可見,或許彼岸,也是隔著人心的距離。
紅樓之下的帳幔,暗紅色的,其上繡著金色的圓形圖騰,宛若金色長蛇蜷著,隨風飄舞,隱約掠過他的眼簾,散發出亦正亦邪的難以辨明的氣息。
他從遙遠的思緒之中抽離出來,拄著紫檀木柺杖,柺杖敲擊在每一級木質樓梯上,發出低沉的聲響,他神色平靜地走上紅樓,一手掀開竹簾,他已然聽到人聲,是女人的聲音,從中聽得出冷淡高傲,彷彿生來就是有地位的人,說話的語氣不柔軟,更不親切。
“你來了。”
他望向眼前的女子,她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黑髮之中卻不見半根白髮,高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