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地址給對方去信之後,回信讓何靜嚇了一大跳——對方跟寫小說似的寫了厚厚一大疊,從頭到尾字跡整飭清晰,感覺像是先打了草稿又經過謄正那樣嚴謹。
她在感嘆對方認真的態度時,也感受到了,蘭塞琳大概是真的沒有什麼朋友。
就這樣你來我往地寫信,信紙積攢了好厚一疊,將近一尺高的故紙堆像是見證了她們的友情一樣,敦敦實實四四方方的有分量。
最開始懷抱著的那些自大的關於拯救的心思也在年歲漸長中被時光消磨,何靜後來是真的很喜歡蘭塞琳這個朋友:至少她邏輯清楚條理分明,關心的事情比起班上那些只知糾結你喜歡我她喜歡誰的女生來說要有意義許多。何靜在高三那年做了個決定,她不要做只存在於信紙中的好朋友,她要和蘭塞琳做實際生活中的友人。
蘭塞琳大學不能出S市,她去。
到了拖著箱子和蘭塞琳在大學門口碰頭的時候,何靜遠遠就看見一個高個子女生環著胸站在那裡。脊背挺得筆直,整個人的氣場尖銳又咄咄逼人。
待何靜走近再三比對照片和真人之後,小心翼翼對對方說:“你是蘭塞琳?”
對方嗖地一下轉過頭來,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的神情,但這所有的不耐煩在認出何靜的那一瞬間悉數化為了溫柔而雀躍的眼眉。
何靜活這麼大,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什麼叫做“雪化雲開的嫵媚”。平心而論,其實蘭塞琳五官並不是頂好的,也就是個中等偏上不出錯。就勝在那雙生得太好的眼睛——眼型狹長,雙眼皮精緻,眉目間輪廓漂亮極了卻又不顯得媚氣,眼珠子黑是黑白是白,發怒時目光冷得人身上彷彿有刀子割,軟化了眼神看人時卻又當真有無限波光瀲灩流轉其間。
多年前那個聲音又冒了出來,它說:你的選擇沒錯,就是她了。
從最開始何靜就知道,蘭塞琳不僅僅是缺朋友,她還缺愛人。
她缺一個人,愛她如骨血如生命。
所以在季航出現之後,蘭塞琳迅速地一頭栽進去簡直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何靜後來很多年都記得,那個鋒銳得像刀一樣的蘭塞琳,在做了季航女朋友之後每天在寢室端著個鏡子練習表情。
“幫我看看嘛,這樣會不會顯得比較溫柔?”她總是側著臉,努力微笑,然後問何靜。
何靜看見這一幕有說不出的心疼。
她這樣的人,就應該做一把絕世名刀,然後交到識貨的人手中放在架子上珍藏一輩子;或者和另一把刀拼盡全力廝殺,然後還刀入鞘一起掛在牆上。
自古以來能擁有刀的,不是刀客,就是另一把刀。
這樣能讓野獸收起利爪,拔去獠牙,讓刀心甘情願化去自己的銳氣鋒芒,平庸到成為普通的,軟弱的凡人的人,最終都會辜負這一片情誼。
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其實日光之下,並無許多新事。
陳奕迅曾唱,如果這世上沒有花。
何靜想,如果這世上當真沒有花就好了,沒有這些如花般綻放的甜美愛意與騙局,也許蘭塞琳她就不會如此辛苦地追尋,甚至辛苦到改變自己。
後來季航的真面目暴露,何靜揹著蘭塞琳去把季航打了一頓,折了他的兩根肋骨還用啤酒瓶把他掄了個滿臉開花。
她自己也腿骨折了,坐在路邊打蘭塞琳的電話讓她來接人。
蘭塞琳到了之後她死活不說是怎麼弄成這樣的,最後蘭塞琳七猜八猜也只能想出她是跟人打架。結果後來和人約架小樹林的時候蘭塞琳總是不放心地跟著,這就是後話了。
再後來,大三升大四,能找著實習的全去實習了。何靜要回B市,蘭塞琳終究還是落回了一個人。
這大概是何靜非常後悔的一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