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穢,北堂戎渡甚至記得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見男人的真實面目之際,照樣有著片刻的震驚與傾倒,當時對於一個前生見慣了容貌出眾男女的他來說,在那一刻,竟已再想不起來任何其他的美人……
北堂戎渡走過去,見北堂尊越指間還夾著一根紙菸,一縷細細的淡薄輕煙正消散在夜色裡,便微微笑道:“天不早了,爹怎麼卻在這裡呢。”北堂尊越打量了一下北堂戎渡身上的素色衣衫,以及肩頭垂落如流水的柔順黑髮,面上似笑非笑:“這話倒應該是本座來問你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怎麼眼下你倒跑出來亂走?”北堂尊越說著,看了少年一會兒,隨手將指間的菸頭捻滅,這才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笑容中有著幾分說不清楚的奇怪愜意,刀削般的五官在月色下十分鮮明,嘴角挑起一分打趣的弧度,繼續說道:“……莫非那宋、謝兩家的女孩兒長得不合你的心意,姿容普通,這才讓你在房裡待不住不成?”
北堂戎渡聞言,低頭笑了笑,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這倒不是,說起來,那也是如花美人了。”他抻一抻素白的衣袖,從容說道:“只是向來溫柔鄉乃英雄冢,兒子雖然並非什麼正人君子,倒也還不是那等貪戀美色之人。”北堂尊越聽了,突然展顏笑了一下,酒意醺然地道:“今天你倒沒喝多少酒。”北堂戎渡明亮的眼睛看了一眼男人,笑答道:“因為沒怎麼陪酒的緣故……爹卻是喝了不少呢。”北堂尊越雙手負在身後,淡笑道:“……本座那裡倒是有幾罈好酒,一起嚐嚐?”北堂戎渡看著男人,突然微笑一下:“好啊。”
此時周圍的亭臺樓宇皆靜立在月下,花木錯落,秋草瑟瑟,兩人行了一陣,便走上一座精緻的石橋,眼下北堂尊越酒意淡淡,與身旁北堂戎渡低聲笑談,其後回到遮雲居,便命人擺桌燙酒。
下人抬來一張炕桌,擺上各色下酒的小菜,將燙好的酒送了上來,北堂戎渡盤膝坐在炕上,身後倚著幾個綴滿流蘇的墊子,笑道:“若是一味濫飲,倒也無趣,不如拋骰子來,若我扔了四點,爹扔了五點,那便是我輸,自罰四杯。以此類推,如何?”北堂尊越不置可否,命人取了一枚象牙骰子來,正欲擲,北堂戎渡卻擋住了男人的手,含笑道:“若是用了什麼手法,便沒趣兒了。”北堂尊越看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沒說話,只隨手一擲,果然沒用上任何取巧的手段,全憑運氣,擲出一個‘二’來,北堂戎渡見狀,不覺笑道:“看來我贏的面兒可不小呢。”伸手拿起象牙骰子一扔,待骰子停下,赫然現出一個‘五’,北堂戎渡笑容滿面,親手倒了兩杯酒,推到北堂尊越面前:“爹,得要兩杯呢。”
北堂尊越伸手拿過酒杯,隨手遞到唇邊喝了,北堂戎渡撫掌而笑,自己取了骰子一擲,擲出個‘四’來,北堂尊越亦擲,卻只有一個‘三’,不免又一連喝了三杯,一時間父子兩人杯來盞去,言笑陣陣。
北堂尊越今夜的運氣實在不好,十次裡倒有六七次是輸的,縱使他向來似乎千杯不醉,卻畢竟也還是人身,到了後來,竟是當真醉了。
北堂戎渡一手支在桌上,撐著下巴,眼角有幾分紅,存了三四分酒意,他看了看正靠在身後一堆軟墊間的男人,微微開口喚道:“……爹?”北堂尊越卻只是不答,雙目合著,溫暖的燭光照在臉上,猶自半斂著漆黑的眉峰,束髮的金冠略有些松,垂下緞匹般的長髮,整個人似巍峨玉山斜傾,北堂戎渡眯眼看著,只覺男人即便是這般淺瞑醉眠的模樣,也當真是絲毫亦無可挑剔之處。他靜了靜,喚人把桌子撤下,又擰了一條溼毛巾,給北堂尊越細細擦臉。
室中靜悄悄的,深紅的燭淚一滴一滴順著燭身慢慢淌下去,北堂戎渡想了想,伸手替北堂尊越取下束髮的金冠,將右耳間的雙螭青金石墜子也摘了,寬去外袍,脫了襪子,取一條虎皮毯子過來,替男人蓋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