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情一直不曾開口。多年以後,仍有許多人遺憾,他們沒有好好聽過盟主的聲音。
只有當所有人拋棄成見,為了同一目的,懷著同一種忠誠,走在同一條路上時,才會令人如此感動。
他不必開口,每當天黑需要休息的時候,前方總會有亮著燈籠等待的店家,殷勤地上前牽馬引路;總會有華麗舒適的廂房已經準備好。就算天黑時到達的地方是荒地,也會無端出現一個安靜寬敞的帳篷,裡面自會擺好錦被和枕頭。
在此之前,武林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出現過如此令人感動的畫面。
佳饈美食,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那位如神話般完美的白盟主,是如何帶領著武林人對抗正義教,又是如何用他的魅力,使已經分崩離析的武林,不知不覺地再次團結在一起。
甚至,還會有一個裝滿熱水的大木桶,放在角落。
即使百年之後,這場景也將被人津津樂道。
連天極等人都有些感動。他們沒有想到武林同道們,那些豪爽好鬥的江湖兒女們,還有這樣細緻的心思。也許是白少情獨特的魅力,開啟了他們心靈深處最溫柔的地方。
白少情毫不在意。他似乎不知道,他的身後已經跟隨了成千上萬的人,這是百年來的武林奇觀,越靠近蒙寂峰,加入的人越多,就像百川東匯,細流頻頻,以至於成了一股令人驚訝的洪流。
既然尋常江湖人也如此愛惜他們的盟主,那他們這些武林名宿,就更不該去打擾盟主了。
一路北來,後面加入的武林人士越來越多,他們不是得了訊息,揹著乾糧和酒水,牽馬守侯在路旁。待與那雲一般、夢一般的身影擦身而過,就騎上馬,加入寂靜跟隨的人群中。
他們很有默契地閉上嘴巴,像影子一樣遠遠護衛著白少情。只要白少情不開口,沒有人會打擾他的清淨。大戰在即,沒有任何人,希望給白少情增加一絲一毫的負擔。
遙遙一騎,連天極道長等,似乎都不敢過於靠近,只遠遠跟在後面,遠遠注視著他的背影。
比天極道長離白少情更遠的,就是那些連白少情的背影也看不見,卻仍堅持跟隨在後的江湖兒女。他們從不知道誰為白少情準備了什麼,他們只看見,即使天極道長這樣的人物,也忠心耿耿地遠遠護衛著他們的盟主。
他已經太完美,完美得不需要悲壯襯托。
這些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平常總是高高在上,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現在,他們都相安無事地,虔誠地護衛著同一個人。
可他那麼從容,那麼鎮定,沒有一絲悲壯的味道。
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讓那些擔憂武林未來的人們安心?
白衣、白靴、白巾,騎著雪白的駿馬,彷彿從天外來,要去搏擊深淵裡的惡蛟。
這股沉默的洪流,就一直跟在白少情身後,直到那高聳的蒙寂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他是去與封龍生死決戰的。
白少情仰望著蒙寂峰,下馬。
白少情一騎在前,他總是那麼遙遠,遙遠得像一個太美的神話。
他一下馬,身後的人也開始下馬。是個、百個、千個……寂靜無聲,沒有喧譁,連馬匹的嘶叫也不多,彷彿他們真的是一個整體,一個被很強的核心凝聚的集合。
塞北遙遠處,蒙寂峰側。
蒙寂峰很陡,白少情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但他沒有表情的時候,已是極美。他縱身,輕巧地尋找到一條上山的小路,天極道長提氣,和地極道長並肩而上,他們的輕功都很好,只是遠遠比不上白少情施展身法時的風姿。
初十。
跟在後面的人只要抬頭一看,就能憑那抹白,那抹孤傲,認出他們的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