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梳。
然後,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再次執起玉梳。
將每一根烈兒的髮絲都梳順了,親自從懷裡掏出一條天青色的頭巾,幫烈兒紮上。
但慢慢地,他一點點鬆開了手,退開。
「好了。」餘浪輕聲道。
餘浪的雙臂驟然收緊。
烈兒別過臉,一字也不說。
長長抽了一口氣,沉聲道:「放開我。」
餘浪只是在玩一個令他心碎的遊戲,而且又贏了。
烈兒抵抗著身後那個人傳來的熟悉的溫暖,抵抗著排山倒海的回憶,不許淚水怯弱地染溼眼眶。
看,他果然又中了餘浪的計謀,為餘浪嚐盡苦楚,五臟六腑翻江倒海。
已不可挽回。
每一次,第一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無論是餘浪,還是他。
餘浪的手又伸過來,烈兒滿腔的憤懣全壓抑不住,霍地一轉頭,怒目道:「你還要做什麼?」就算知道入了餘浪的陷阱,被他逼出怒氣,也顧不得了。
他無法橫跨無數個日夜的傷痛和煎熬,將今日和夢想破碎的一天再次重疊。
餘浪淡然一笑,手還是伸了過來,抬起他的手腕,掏出一把銅製的小鑰匙,往鐐銬上的鎖孔一插一扭。
往事已逝。
喀。
曾有一天,在說出同生共死的那一刻,他多麼多麼地希望,正幫他梳著長髮的餘浪,會這樣緊緊抱住他。
手銬解開,一直被禁錮的手腕頓時一輕。
當日,他是多麼渴望這個擁抱。
烈兒揉著被壓出兩道深紅勒印的手腕,驚訝地看著餘浪。
當日。
餘浪幫他解了鎖銬,柔聲道:「既然鎖已經開了,你藏在身上準備逃走時偷偷開鎖的那根長針,也用不著了吧。」
烈兒咬咬牙,忍住驀地翻騰而來的悲切和激動。
烈兒駭然色變,猛地往後疾退。
不……
才退一步,餘浪已經如影隨形般附了上來。
把他環在結實的胸膛裡。
這人看似溫文,其實武功高強,烈兒奮力掙了兩下,被他一把抓住雙腕,身子翻過去,胸口緊貼著床單,幾乎氣都喘不過來。
熟悉的臂膀,從後面緩緩環上。
餘浪一手擒住他,撩開烈兒寬大的袖子,直掠到上臂。
「烈兒,你冷嗎?」又是這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卻仍悅耳如昔,「你的身子一直在發抖。」低沉,醇厚,像醉人的酒。
扎入手臂的針尾在肉裡露出一點點銀光。
怎麼可以?
餘浪心疼地嘆道:「你就愛自討苦吃,這樣不疼嗎?」
一個人,怎麼能在前一刻口口聲聲說喜歡你,舉手投足間愛你寵你,如待珍寶,下一刻卻露出猙獰面目,對你做盡天下最殘忍的事?
兩指捏著針尾,把那長針一口氣拔了出來。
一個人,怎麼會有兩副如此不同的面孔?
因為一直藏著針在那裡,手臂傷口早就開始發炎,餘浪一拔,烈兒痛得輕輕抽了一口氣。
一個從來不曾想像過的餘浪,一個譏笑他、蹂躪他、折磨他,讓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微不足道,讓他痛不欲生的男人。
餘浪把拔出來的長針丟在地上,在懷裡掏了掏,拿出一個小玉瓶。
當他轉過頭,他看見了另一個餘浪。
拔開瓶塞,對著傷口倒了一些白色粉末。
他感到脊背發冷,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懼和驚惶壓到了胸口上。
頓時,傷口一片清涼,減了不少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