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自己一個人住,怕不怕?”紀桓傾過身子,搖起她那一側的車窗,問。
亦笙因為剛才失敗的服裝秀,扁了扁嘴,沒好氣的道:“我在墨梯的時候還不是自己一個人,我好多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早就習慣了,有什麼可怕的?”
本是賭氣的話語,說到後面畢竟觸碰到自己的傷心事,於是便不說話了,偏過頭去看車窗外的街景。
紀桓靜靜看她片刻,放下手中的帳本,伸手將她扳過來,“想哭就哭吧。”
他自然知道亦笙念墨梯女校時早已經習慣了寄宿生活,可那畢竟是在自己的國家,與獨自離鄉背井來到異國他鄉是不一樣的,而這也是她第一次離開幾乎視之為一切的父親,幾年之內不得相見。
亦笙把頭扭開,固執的盯著窗外,“誰說我要哭了。”
倔強的神情,讓紀桓恍惚間又見到了當年那個抱著被藥死的小狗,傷心欲絕,卻偏偏一直笑著的小亦笙。
“紀桓哥哥,小白死了,它一直在吐血,我知道它是被音姨藥死的。”
那時的他,看著一身血跡的她,死死抱著已經僵硬的小白狗,對他悽然笑著。
他沒有試圖搶下她手中的死狗,他只是靜靜走到她身邊陪她一道坐下。
“音姨一直嫌它吵,可是小白很乖的,從來不亂叫,我知道音姨是因為不喜歡我,是我害了它,我不該把它帶回家來的,可是它那麼可憐,和我一樣,都沒有媽媽。”
他太熟悉這樣的絕望了,而她顯然還太小,還沒有學會怎樣去應付,於是他明白她現在所需要的,只是傾訴和陪伴。
“我看見巧蘭出來的時候就該想到了的,還是我太笨了。我跟小白說,既然我保護不了你,那我幫你報仇好不好,我也去買藥來藥她。”
他並沒有因為女孩子驚世駭俗的話語而有絲毫的厭惡或者震驚,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小姑娘,一直笑一直笑。
“可是不可以,因為音姨死了爸爸會難過的,我不想爸爸像我現在這樣,所以不可以,小白,對不起,我什麼都沒有辦法為你做。”
紀桓看著她溫柔又哀傷的用臉去蹭小狗的頭,唇邊還是帶著笑,向來冷漠的心,第一次有了其他情緒,是不忍,又或者是憐惜。
“想哭就哭吧。”他對她說。
她笑著搖頭,“誰說我要哭了,爸爸最喜歡看我笑了,他說我笑起來最像媽媽,爸爸還說,愛笑的女孩子,將來運氣一定不會太壞,紀桓哥哥,我長大了,是不是就會有好運氣了?”
那天,他和她一道把小狗埋了,然後帶她去看西洋影戲,那是一部滑稽的片子,他籍著微弱的光線,側過頭,看到她無聲的淚流滿面。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以後什麼時候想來這裡了,就來找我。”
自那一天後,小亦笙開始對他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黏忽勁兒,雖然並沒有幾次再陪她看戲的經歷,但她總愛跟在他身後,輕輕軟軟的喊著紀桓哥哥。
後悔嗎?他曾這樣問自己。
在外人眼裡的他溫文隨和,實則心思縝密,城府極沉,並不喜與人過近交往。
可是這一次,多了這個甩不脫的小尾巴,他卻似乎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懊惱。
他知道,她只是一個孤單的孩子,就像自己一樣。
她活潑好學,伶俐乖巧,對每個人都有禮貌,而這只不過是保護自己的一種工具,只有這樣,才能被大家所喜歡,才能讓父親驕傲和覺得值得,才能擁有更多的愛,才能不再孤單。
她太聰明瞭,小小年紀就懂得對生活妥協,做出一副無害而馴服的姿態。
並非是刻意作假,她內心的純善讓她真心去待周圍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只是,那卻並不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