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知道後,多次駕輦至此,徘徊良久,卻終不能入寺。
永徽四年,高陽因謀反罪被賜死。死的時候,她唯一的請求是將玉枕與自己同葬。
秦鉞說:“在我們的時代有一個傳說,兩個有緣無份的男女,如果在不得不分手之際,留下帶有對方氣息的一件物事,那麼,輪迴之後,另一方將會沿著自己的標誌一路找回去,重續前緣。就像我的精魂與城磚上的名字同在一樣,辯機的精魂,也一定始終追隨著那隻玉枕吧?時隔千年,他們的精魂,也該早於天國重逢了。”
我忽然想起我的金鐲,於是舉起手腕讓秦鉞看鐲上的花紋:“這隻鐲子,只怕也是一個紀念品吧?只不知它又隱含著一個怎樣的故事?”
秦鉞臉上忽然現出驚奇詫異,他對那隻鐲子凝視良久,沉吟說:“這鐲子,應該共有一十八隻的,對不對?”
“是呀,你怎麼知道?”出生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道破鐲子的底細,而這蘊藏著有關我身世的極大秘密,我的心不由劇烈地跳動起來,“你見過這鐲子?難道,它是唐朝的物件?”
“是。”秦鉞肯定地說,“它是皇室的珍藏。是波斯使臣進供給大唐朝廷的,太宗皇帝曾將它賜給了上官老師。”
“上官老師?”我驚叫,“你是說因為擬寫廢后詔書被武則天賜死的上官儀?”
想到前幾天剛剛在網上查到的上官儀之死,我只覺心裡說不出的怪異詭誕,好像有什麼天大的秘密漸漸逼近,就快要水落石出,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會聽到些什麼,更不知這一切同我自己到底有什麼樣的關係。
“不錯。我自小拜在上官老師門下,親眼見過這鐲子,再不會記錯的。”
我恍然,“難怪你對詩詞那樣精通。可是,你又說你是個武士?而且,上官儀不是太子的老師嗎?”
秦鉞微笑:“你沒有聽過‘陪太子讀書’這句話嗎?”
“你……”
“我父親官拜吏部尚書,與上官家世代交好,我自幼被挑選入宮伴讀,深受老師教誨。唐高宗麟德元年,上官老師被處極刑,滿門抄斬,株連九族。我家也受到牽連,女眷入宮為奴,男丁皆為死士。”
是這樣?我看著他,曾經歷如此深重災難的他,臉上卻全然不見一絲抱怨仇恨,這是一個只有愛沒有恨的人。
秦鉞彷彿讀出了我的心思,微笑說:“如果我心中有恨,我就會成為冤魂厲鬼,給人間帶來不幸,為天地充添怨氣。要知道,歷代以來的旱澇戰火,都並非天災,而是人意,是人類的傾軋、貪婪、陰謀與仇恨充塞在天地之間,而形成的一股穢氣。”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溫柔祥和,他說過他只是一隻鬼,可是我卻覺得,他分明是一個神。
其實,鬼和神的區別到底是什麼呢?要我看來,只是教人向善或向惡罷了。秦鉞,就是我的神!
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說上官家被滿門抄斬,那鐲子呢?”
“自然也被抄沒。可是說來奇怪,上官老師全家或被處死,或除籍流放,唯一倖免的便是尚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兒和母親鄭氏,武后似對她格外留情,不僅傳令宮人不可苛待於她,且將鐲子轉賜了她。這鐲子因緣巧合,居然兩度回到上官家,曾被傳為一時奇談,朝野共知。”
可後來呢?後來這鐲子又去了哪裡?它怎麼會到了我的手中?我和這鐲子有什麼關係?
鐲子的根源終於清楚了,可我的身世之謎卻只有更加撲朔。
然而東方漸白,啟明星高高升起,我不得不走下城牆。
掖庭的怨氣
回到家,黛兒已經起床了,正在化妝,見到我,跳過來扭住我手臂:“這次你無論如何不能再瞞我,老實交代,一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