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為了那個書呆子何培意。何培意本是最老實木訥的一個人,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再到讀碩士,從沒有偏離正軌半步的,一日不知怎地忽然動了凡心,打書堆裡抬起頭來,一眼看中了黛兒,把她想象成旦丁的比亞翠絲,普希金的繆斯女神,昏頭昏腦地談起戀愛來,一天比一天更呆,幾乎連學業也要荒廢掉。
黛兒同他的事我一直都很清楚,正經手也沒牽過幾次。黛兒說,這人太老實,有妄想症,她不想他陷得太深,日後麻煩。可是又一直攥著他不放,冷一會兒熱一會兒地交往了大半年還沒有分手,倒成了她戀愛史中最長的一段。
我忍不住勸黛兒:“你已經有了阿倫,而且也不喜歡何培意,不如早些說明了也罷。”
黛兒冷笑:“這個年頭,難得找一個肯這麼傻的,留在身邊開開心也好,不急放生。”
“何培意很傻麼?”
“不多,一點點。”黛兒笑得更媚,拖長了聲音,“每個女子,總是希望找到一個天下最聰明的男人做伴侶,卻又總希望那男人肯為了她而傻一點,做一些傻事來證明他對她的愛,證明她雖然不必比他聰明,卻一定要比他高明。何培意,就是我最好的試金石。”
我搖頭,“這樣不甘寂寞,好像穿上紅舞鞋,走火入魔。”
“紅舞鞋?很好的比喻。不過並沒有魔鬼給我紅舞鞋,是我自己不願接受你那種高貴的寂寞。”黛兒輕佻地向我吐了個菸圈兒,“只要還有一口氣,我都會一直跳下去,而且頻頻換舞伴,跳到跳不動為止,到再沒有人邀請我共舞為止,否則絕不言倦。”
黛兒的愛情理論一套一套的,而她身體力行,樂此不疲,生活中主要節目便是顛三倒四地考驗著她的裙下臣,變著花樣玩弄著愛情的遊戲。
我不以為然:“黛兒,自己的感情是感情,人家的感情也是感情。你喜歡的人的感情是感情,你不喜歡的人的感情也是感情。因為在付出感情的時候,每個人拿出的真誠都是一樣的,你即使不珍惜,也至少應該尊重。”
黛兒怪異地看著我:“怎麼你說話好像老學究一樣?這話放在十年前也許挺有道理,在今天,落伍了吧?”
“今天的人就不用講感情了嗎?”
“講是講,不過,得用條件講。”黛兒又打鼻子裡哼出一聲,“那些愚蠢醜陋貧窮卑賤的人是沒資格談感情的。”
明知黛兒的話只是隨口說出並無所指,可是聽在耳中還是說不出地刺心,我忽然便惱了:“天下男人都瞎了眼睛,會喜歡你這水性楊花的女子。”
黛兒瞪起一雙媚眼:“豔兒,你吃醋?你不是喜歡那何呆子吧?明說好了,明說我讓給你。”
我那三分惱本來還只是玩笑,到這會兒卻變成真的,不禁猛地站起身來——起立過急,把桌上的茶杯也帶得翻倒下來,茶葉茶水淋淋漓漓灑了一桌子——指著黛兒,聲音顫顫地,厲聲說:“你別太張狂了,以為天下就你一個會交男朋友,別人都是乞丐,專等著撿你不要的!”
黛兒後悔不迭:“這是怎麼了?開開玩笑罷了,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我已經推開門揚長而去。
走在花園中,涼風一吹,整個人清醒過來,也不禁有些後悔。捫心自問,何培意不過是個引子,其實我是一直有些嫉妒黛兒的。她的漂亮,聰明,活潑,富有,甚至她煙視媚行的濫交,在我內心深處,未嘗不渴望自己是她,可以如她一樣拿得起放得下,一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顛倒眾生。
但是另一面,黛兒的話卻還是刺痛了我。她的不在乎不計較,恰恰讓我覺得她在心底裡是認為自己高過我的。
棄兒固有的自卑與自傲發作起來,我僵著臉一整個星期都不肯與黛兒說話。
到了週末,是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