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那些被強行牽走的牛馬了。
前途雖然不知在哪裡,但總算安頓了下來。
只是煩心事是永遠少不了的。
前幾天有個人過來要葉茂加入什麼“工會”。這個傢伙嘴角有一道嚇人的豁口,嘴巴似乎永遠合不攏,講話漏風,含混不清。但他的話葉茂還是聽懂了,而且,“工會”葉茂大致是曉得怎麼回事的。在加州的時候,愛爾蘭人就是靠了這個東西整治得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老闆欲哭無淚。
葉茂問他如何才能加入“工會”,豁嘴說繳納會員費就可以了。葉茂問費用是多少,豁嘴說了一個讓他瞪大了眼睛的數字。
葉茂明白了:這人根本不是什麼“工會”的,他是來收“陀地”(廣府話:保護費)的。
如果是剛到美國那陣子,葉茂肯定一口回絕,老拳相向都可能。但自從在加州對愛爾蘭人一役慘敗,他遇到類似情況已經深沉多了。
更何況,這個傢伙有點像……愛爾蘭人。
葉茂回答說他現在沒有這麼多錢,容他一段日子再說。
豁嘴冷笑幾聲,唾沫從豁口出濺了出來,但沒有再說什麼。
接下來幾天,葉茂加意防範,但一直沒有什麼人再來找麻煩,葉茂的心也慢慢懈了。
葉茂抬起頭來,粗重地吐了一口長氣。他站起身,腿都有點麻了。去哪找個火,把菸斗點上先。
就在這時,蹄聲驟起,幾騎馬衝入貨場,騎手並未明顯減速,人們低聲咒罵著閃避,馬蹄激起泥漿,飛濺到動作稍慢的人的身上。
“他在那裡!”
混濁粗糙的聲音,葉茂心頭一震。騎手們迅速圍攏了過來,在離貨棧門口不到一丈的地方勒住馬匹。葉茂看到了那張猙獰的豁嘴,他的心沉了下去。
騎手們跳下馬,一共八個人,葉茂很快分辨出居中的那個是他們的頭。寬沿氈帽。灰色大衣。短筒靴。他個子不高,紅色的圓臉,粗壯的脖頸,小眼睛短鼻子,一張闊嘴安在方下巴上邊,火紅色的鬍鬚修剪的頗為齊整。
最典型的愛爾蘭人長相。
豁嘴在他身邊指著葉茂。
葉茂注意到,他們每個人腰間都彆著短槍、挎著馬刀,有的人還不止一支槍。
“這就是我們的印第安先生?”紅鬍子開口了。“聽說你不願意加入神聖的工會?難道你他媽的就不能把這當成對上帝的奉獻?你這個異教徒!”
葉茂手腳發冷,但他的思維並沒有停滯,而是更加迅速地運轉起來。
“先生,我願意繳納會費。”
紅鬍子豁嘴們放聲大笑。
“很好,多麼乖的羊羔啊。”紅鬍子說,“上一次也這麼乖就好了。現在,天堂的門票漲價了。”他對右手邊的兩個同夥擺了擺手:“去,看看印第安先生身上帶的錢夠不夠付上帝的賬。”
葉茂的血一下子湧上了頭。
他身上確實帶著一小筆錢,那是他所有的身家,貼肉藏著。睡覺也不解下來。——那是他在加利福尼亞用沒日沒夜的苦工和差點被燒死的代價換來的。
紅鬍子的兩個馬仔,獰笑著逼了上來。一個高大肥壯。一個長長的栗色頭髮,幾乎蓋住了眼睛。
死全家的愛爾蘭佬!葉茂深吸了一口氣,可惜了我的菸斗!
他狠狠地將手中的菸斗扔了出去,正砸中大個子的眼窩,菸斗迸裂,在大個子的慘叫聲中,葉茂的身子彈起,一個頭錘,結結實實撞在栗色頭髮的喉頸處,栗色頭髮悶哼一聲,摔了出去,葉茂就勢從人牆邊衝過,扎進紅鬍子們的座騎間,胡亂抓住一匹,猛地把自己甩了上去,腳還未完全入蹬,便奮力拉轉馬頭,同時雙腿猛夾,那馬一聲嘶鳴,竄了出去。
身後,馬蹄聲急促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