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平軍架好了炮,開始發射,軒軍馬隊一聲呼哨,紛紛上馬,就這麼調頭走了。帶隊的張勇,哈哈大笑,只覺得平生從未如此痛快過——只有我打你,沒有你打我,這樣的好事,到哪裡去找?笑著笑著,想起關卓凡的那句話來。
“張勇,你的馬隊,雖然是騎兵,可你別老是把自己當成騎兵來看。其實有的時候,也能當成步勇來用,”這是關卓凡突發奇想,想出來的一個土包子主意,“摩托化步勇。”
“什麼……摸脫畫……”張勇聽不懂,覺得關老總說話,真是莫測高深。
關卓凡知道是自己嘴滑了,擺擺手笑著說:“在馬上打槍,準頭不好,下了馬,可不就是步勇麼?馬匹可以來去如風,用來載兵是極好的,這樣的步勇,格外與眾不同。”
張勇明白了,想一想,陪著笑問道:“老總,我懂了,可是這個摸脫畫……先摸,再脫,這倒也可以,怎麼還要畫呢……”
關卓凡瞪視張勇,半晌才道:“滾!”
滾是滾了,不過這個“摸脫畫”的打法,卻給張勇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今天在譚紹光身上一試,大獲成功,幾輪槍打下來,殺傷的長毛總有三四百,怎能不高興?
難受的是譚紹光,莫名其妙損失了三百多精銳,卻連軒軍的一根毛也沒傷著。突襲松江的計劃自然是泡湯了,沒想到連回青浦也成了難題——全軍掉頭走了不到二里,軒軍的馬隊卻忽然又去而復來,如法炮製,將剛才的打法,重演一遍。
這一回,預先有了準備,知道軒軍的槍打得既遠又準,都紛紛臥倒,找隱蔽,架炮。饒是如此,仍然被當場打死了一百多,軒軍才悠然而去。於是不敢走了,擺好了陣勢,一直捱到天黑,才灰頭土腦地進了青浦城。
張勇沒有停,帶著他的的七百馬隊,回到上海縣城旁邊的凌家渡,由三十隻大沙船充作渡船,連夜過江,直奔周浦——這些沙船,平時是承運槽米到京的,方頭平底,近海內河都可以通行無阻,由沙船幫老大郁馥華捐作軍用。
這兩天,關卓凡又開始在簽押房“坐更”了。在縣衙內進進出出的人愈發頻繁,縣衙門外,隨時都有七八名傳驛兵在等候命令。
扈晴晴替他做的飯,已經端不進去了,只能由圖林來轉交。她感受到了這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悄悄地問:“圖林,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一向對她很客氣的圖林,此刻只是面無表情地把手指豎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表示,接過食盒進去了。
不說就等於是說了。扈晴晴也緊張起來,在廚房便待不住,回到東廂,默默地給菩薩和城隍許願心:保佑他,打敗那個譚紹光!
同樣緊張的是關卓凡。三個多月的辛苦,就要見分曉了,這一仗,他押上了所有的賭本,除了兵員之外,他還把原有的和從會防局新要來的洋炮,一共二十八門,幾乎全都調集到了周浦,只在七寶留下了兩門。在前方指揮的,是華爾、丁世傑和李恆嵩,三人之中,又以華爾為主帥。
到了凌晨四點,他接到了從周浦來的電報:“勇炮俱已就位”。
“傳我的命令,”關卓凡深深吸了一口氣,砰地把拳頭砸在桌子上,“給我轟他孃的!”
兼為通譯的電報員,對這一道命令該如何翻譯,甚感棘手,因為關老爺的這句話,氣勢磅礴,但語意頗有不雅之處。要從中文譯為英文,再從英文譯回中文,這中間如果出了錯誤,會以文害義,耽誤大事。所以,當這道命令最終傳到周浦電報房的時候,變成了簡單的兩個字。
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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