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二十分鐘,歹徒們住了手,帶著搶劫來的錢物,開啟車窗從列車上跳了下去。車廂裡這才亂了起來,有人痛罵歹徒的殘忍,有人為丟失的財物嚎啕大哭。嘲喳的聲音把小女孩吵醒了,她睜著眼睛,哭喊著尋找她的哥哥,我抱起她撥開面前的人群,把她帶到他哥哥面前。當她看到哥哥躺在地上,小女孩從我懷抱掙脫,撲到她哥哥身上,用她的小手去捂那還在汩汩流血的傷口,很快也被她哥哥的血染成了一個小血人。少年抬起手,想給她擦去眼淚,卻沒有做到。我趕忙在他面前忙蹲下,伸手想把他扶起來,並摁住他頸部正在流血的大動脈,希望能幫他止住噴濺的鮮血。他轉過頭看到是我,臉上立即浮現出一種極端的厭惡,用他最後一點力氣,把我的手開啟了。”
“我知道,他這是寧死也不肯接受我的幫助,不肯原諒我的意思。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真的很想跪到他的面前,祈求他的原諒,然而不可能了,在他妹妹的哭聲裡,他的眼睛緩緩閉上。”
“後來呢?”看著這個悔恨交加的中年人,不知怎地,竟然對他的懺悔竟然泛不起一絲憐憫。如果不是還要繼續打聽箐的下落,我甚至都想馬上站起來離開他,一分鐘都不願意在他身邊多呆。
“後來,報紙上登了他的事蹟,聽說在他們那個城市還掀起了一陣學習他的熱潮,說他是個小英雄什麼的。這件事情,對我的心理壓力很大,我一直試圖想彌補我的過錯,想找到他的家人跟他們懺悔,苦於沒有機會。七年後,我聽一個報社的朋友說起,一個勇鬥歹徒小英雄的妹妹,因為交不起學費面臨輟學的困境,忍不住跟他去了那個小城,沒想到她真的是那個小女孩。透過朋友的關係瞭解到,那年她的父親受不了打擊,精神恍惚,出了車禍,母親也在兩三年後因病去世。當時我想為她做點什麼,就透過一些關係把她接到家裡來,想再給她一個家。這張照片就是那時候拍攝的。我想她可能認出了我,她在我們家住了一個一個星期,堅持要離開,並一直拒絕我的幫助。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透過報社朋友的關係,每個月寄點錢給我報社的朋友,讓報社的朋友轉給她,並讓朋友告訴她只是一些好心人的捐款,一直到她大學畢業。我這麼做,不是希望她能原諒我,而是贖我犯下的罪孽,因為在所有在場的人中,我更無恥,更不能得到原諒。”
聽著他的敘述,我眼前不斷地勾勒出箐小時候的畫面:兄長的慘死、父母的亡故、生存的艱難,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一個小女孩掙扎在這個世界。當她即滿懷希望即將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時候,我的家人卻帶給她更深的傷害,於她來說是多麼殘酷的現實。我驀然間明白,為什麼她會忍受著我的家人對她的無禮言辭,也不肯離開我,反而把她最重視的清白,交付給我的真正原因:她那裡在證明,而是她是多麼渴望再有一個家啊!所以她才會付出得那麼義無反顧,可以想見,在她孤獨地離開的時候,她的痛苦是多麼深邃。
可她為什麼又要離開我呢?
“那麼,你並不知道箐現在的下落,是嗎?”
“我以前一直是透過報社的朋友和她聯絡,她大學畢業後,我給她寫的信以及給她寄去的匯款,都被退了回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
我最後一點殘存的希望,在得到他答案後,徹底消失了。絕望地站起來,謝絕了他的挽留,告辭。剛出門,我的眼淚就不可抑制再次流滿臉頰,在路人詫異的眼光裡,返回X城。
我的箐,你能在那兒?你去了那兒?你能否聽到我對你的呼喊?
“我一有她的訊息,馬上通知你!”曉彤的父親,在我離開的時候說。可這已經無關緊要,因為我知道,即使讓我找到她,我給她帶去的,也只有更深的痛苦,更大的傷害。
上 誰說疼痛也是種幸福
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