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位醫學生有的默默點頭,有的喃喃附和,海倫娜突然發現,他們眼中有著和她一樣的熱切期盼。
她的眼睛亮了。
“小姐!奧古斯汀小姐!……”菲爾牽著一匹馬,氣喘吁吁地走在一條還算寬闊的山路上,只是為了試圖追上前面的兩個人。
已經是夜色朦朧,淡淡的霧氣開始瀰漫四周,遮掩了原本應該十分明亮的月色,那兩人裹著斗篷、提著馬燈的身影走得卻十分迅速,尤其是身材更為瘦小的那一位,腳步尤其輕盈敏捷。
“奧古斯汀小姐!”菲爾既害怕又焦慮,他終於丟下手裡的馬韁,快步小跑起來,“您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是去高地的路,再往上走,甚至都能看見下面的港口了!”
海倫娜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無辜的藍眼睛認真的看著菲爾:“港口?為什麼要去港口?”
菲爾震驚的結巴起來:“不去……港口?那……那麼,您,我是說,為什麼……”
這要從海倫娜和牛頓先生以及醫學生們的一拍即合說起。海倫娜不願無功而返,而被疫情困擾的牛頓先生和醫學生們都希望能跟這位新晉的醫學界名人談談,於是他們一起回到了在此暫住的郡長府邸,抱著渺茫的希望,打算對疫情進行一番學術討論,大家都滿心以為,第二天一大早就由查理·斯賓塞先生再護送海倫娜回去也不遲。
但無論是因為先入為主的想法,還是源於對這個時代現狀的認知,海倫娜都不相信發生了鼠疫——喂!範小予那從不掛科的招牌是隨便砸的嗎!想想“第一次衛生革命”是從何溯源,還有文藝復興運動和啟蒙運動……沒錯,這些都跟俗稱黑死病的鼠疫息息相關。黑死病對中世紀整個歐洲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科技等方面造成了如此劇烈的衝擊,產生了如此巨大的影響,以至於改變了歐洲文明的發展方向。
回想中世紀晚期,最先到達中國的西方人曾對古代中國那先進的農耕文明、整潔宏偉的城市、先進的下水和排水系統讚歎不已,傳回西方的都是說不盡的豔羨,因為對比之下,當時的西方遊牧文明從各方面來說都還處於矇昧落後的黑暗時期,在生活上的表現就是幾乎沒有什麼衛生條件和衛生習慣,人們長期被各種疾病、瘟疫輪流侵襲,在宗教壓迫最黑暗的時代終於也同時發生了人類史上最恐怖的黑死病瘟疫,範圍波及整個歐洲和中亞地區,奪走了三分之一人口,時間長達幾個世紀。
那真是人類史上的黑暗世紀,病毒所到之處,鼠疫屠城,無論大主教還是貧苦農民,恐怖的死亡都一視同仁,人們眼看教廷對黑死病束手無策,而黑死病比嚴酷的宗教統治更恐怖,當人間已經變成地獄,被恐懼逼得瘋狂和麻木的人們來說,教廷的酷刑在黑死病面前也沒了什麼威懾力上的優勢……
歐洲人終於受夠了幾百年不斷被迫出演這出名叫《黑死病》的恐怖片,被逼到絕境的人們反而從上千年的宗教高壓下掙脫出來,開始靠近科學和人性的光明,重新開始重視人性本身、並努力探尋自然現象後的規律和原理——黑死病無意中打破了教廷強加給社會的沉重枷鎖,社會轉型變得十分順暢,科學技術發展了,天主教會的□□地位被打破了,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醞釀產生了……
然後他們才開始修建下水道、發明抽水馬桶而不再隨手往街上倒馬桶、學會保護乾淨的水源、改變遊牧民族幾乎不洗澡的傳統、開始普及用刀叉而不再用手吃飯、醫學真正開始成為“醫學”而不再是宗教的附屬、解剖學不再是禁忌……在研究“怎麼”的同時,也開始探尋和發現越來越多的“為什麼”……
經歷了黑死病的歐洲文明終於走上光明的道路,而走上光明道路的歐洲又因此而擺脫了黑死病,無論從邏輯和歷史現實上來說,鼠疫都已經不再有大規模爆發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