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宮務那幾個月,若有宮嬪報病,一般都會請太醫過去診脈。但宮女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這個待遇,宦官們還好,還能自行出宮延醫治病,宮女如今若等不到南醫婆,病情便惡化轉重,便會被送往欞星門附近的內安樂堂裡,能好了繼續出來服役,好不了那就一燒了事,骨灰填井。是以宮裡千怕萬怕,最怕就是得病,一旦生的不是流感風寒之類的小病,便幾乎沒有再出現於人前的可能了。
徐循因不信任南醫婆的醫術,她宮裡若有都人病了為她知道,都是請太醫過來的,就是宦官病了,也會拿銀子、寫條子,令他自己出去看病。唯獨有幾次減員,那都是因為這些都人得了不適合再服侍的病症,比如說肺癆之類的傳染病,那是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找個僻靜地方等死了,就算如此,她也會賞賜些銀兩過去。因此這些年來,實在並不知道宮裡的情況已經壞到這個地步了,如今聽劉尚宮談起此事後,也不由大吃一驚。只是宮中規矩如此,一時要改善這個情況,又哪有這麼簡單?
“虧得你和皇后娘娘一道算計我,”煩躁之下,不免和皇帝抱怨,“這宮裡簡直就和一團亂麻似的,讓人怎麼管才好?我又不像是老孃娘,皇后娘娘那般能幹,光是想想這亂糟糟的一大堆事兒,簡直連飯都要吃不下去了。”
皇帝稀奇道,“還有這樣的事?管宮無非不也就那些事嗎,就至於把你難成這樣了?”
徐循哼了一聲,隨手揮了揮剛拿到手的扇子,抱怨道,“今年的天氣熱得是真快——怎麼沒有?我一件件數給你聽啊。”
便把女官短缺、後宮沒有個專屬的宦官機構、宮女生病醫治無著、權責含糊、賞罰隨意等毛病,一宗宗給皇帝擺了出來,皇帝聽了,半晌都沒言語,過了一會,才有些嘲諷地一笑,“你還說你沒老孃娘和皇后能幹?這些毛病,仁孝皇后在時只怕還沒有吧。還不是這些年,老孃娘和胡氏、孫氏一點點縱出來的?”
徐循本意倒不是編排幾個前任不會管家,此時欲要為她們分辨,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想了想才道,“這也不能這麼說,老孃娘畢竟大部分時間都是太子妃,你要怪,也得怪……”
這麼說,就又把文廟貴妃給繞進來了,她不禁微惱道,“哎呀,反正誰都不許怪!就這幾年,管事的走馬燈一般地換,不出毛病才怪呢。”
皇帝哈哈一笑,給徐循順毛,“實在不行,那就改唄,現在你就是要把天翻過來,只怕老孃娘都會給你叫好的,皇后那裡更不會添堵——那你還怕什麼?難道你怕我會不答應?”
徐循瞅了皇帝一眼,要笑不笑的,皇帝見了,不免一怔,“怎麼,難道你還真有什麼想改的事兒怕我不答應?”
他熟知徐循的氣魄,往昔糾結於殉葬的時候,一開口就是廢除殉葬這麼大的話題,都沒有一點心虛的,現在她又顯出這副神色來,倒讓皇帝有些心虛了,但想想,不過是和都人有關的話題,又有什麼事是他承受不來的?遂道,“你說便是了——說說總是可以的。”
畢竟還是打了個餘量,有點膽怯了。
徐循見他表現,心裡先涼了幾分,只是仍不願意放棄希望,半天才道,“我是想,雖說也有‘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但到底歷朝歷代,除了我朝以外,也少見宮人進宮以後,就再不能出來的規矩……”
說的是放歸啊,皇帝稍稍鬆了口氣,“你是要放一批人回去?”
徐循淺淺一笑,有些羞澀地糾正道,“我是想,不如以後立個規矩,宮女年屆若干歲,若有所歸,又自願出去,便可贈銀放歸。大哥你覺得如何?”
這……皇帝有點想嘆氣的衝動:才以為她這一次改了作風,沒想到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開口就是這麼大的事兒……
放歸一次宮女,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畢竟宮裡冗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