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都不在乎身旁站的是誰。她只想活著。
CUT——
導演罵罵咧咧,說一點都不好。你只想活著麼?你腦子裡國仇家恨輪番碾壓好嗎?
導演從頭說了一次戲,說這個月白旗袍的女豬好歹也得罵一遍渣男,才叫死得不冤。
高樺笑得潑辣,說導演消消火。她扯了劇本再反覆看了幾遍,又拿劇本當扇子一樣,給導演扇風。
“我覺得吧。人都快死了,哪裡會想這麼多。”
導演來了脾氣,與高樺一字一字對著劇本較真。高樺笑了下,說她再試試。
小真突然蹦起來,“導演,我差點被火燒死過。大腦還真的一片空白。”
小真說了一個故事。為了逼真還把自己私奔真相都抖落。
她提到廚房突然失火,炒菜鍋冒著濃煙滾在地上,室友恰好不在。
她提到彼時的自己足足十三個月沒給家裡一個電話,明知父母會急得發瘋,卻故意不聯絡。
她總結說,當時真心沒想到後悔,只有兩個念頭。
我要死了。
我不想死。
高樺衝她眨眨眼睛,在導演流露不耐煩神情之前,搶過話頭,“大導演說得對,小真那雖是真人真事,戲劇性不夠強。等會再來一次,我保證演得五味雜陳,把男人女人都想了再等死。”
小真訕訕坐下去,小聲罵自己——
要你強出頭了。人家影后與導演說戲呢,輪到你這個女四號了麼。
她訕訕坐下時,不會想到一年還不到,她會出演同一個角色。
結局也是槳聲燈影,女人月白旗袍,男人等在渡口。影片從結局開始,一點一點倒退。
小真演防空洞裡五味雜陳的表情,對著同一個男一號的幻影,想他愛他怨他恨他。
鏡頭毫不吝嗇,給了她瓜子小臉一個特寫。
導演說,好,一條過。
小真微笑著說,謝謝了,辛苦大家了。
每次結束,她都學大牌鞠躬,輪番對燈光攝影化妝阿姨說聲,辛苦了。
這都是從阿樺那兒偷師的,坐在冷板凳上她就暗暗記下,想著等哪天——
真的等到這一天了,民國片在高樺快要殺青時被喊停。等一年不到,高樺早換了其他劇組,片子換了投資方,審。查又鬆了口風,但導演一時找不到合適女一號。於是一句小真你試試,讓她的生活突然有了質的變化。
她知道,只要拍好了,鮮香滾燙的名利唾手可得。
她會正式踏入影壇,而不是女N號,排在一長串演職人員名單之後。
3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初見時什麼時候?是少女穿著月白色旗袍,擠在黑壓壓的人群中,聽人煽。動演講。到處都是穿著藍色卡其布的青年學生,舉著拳頭嚷嚷說趕走鬼子。侵略者不得好死。少女剛想跟著舉起拳頭,侵略二字尚未喊出口,被人拍了下肩頭。她看見他的臉。
CUT——
導演說,大家收拾下準備慶功宴吧。今晚別喝高了啊。
殺青的喜悅爬上每個人嘴角,每章嘴角都咧開成一個弧度,不是大笑就是大哭,喊著某某你居然劈腿了。劇組裡一直有這些妖孽彼此追殺,小真一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高樺。穿著一身黑色晚禮服,頭上戴著誇張的羽毛。
“哎?”小真驚訝。
她難道是專程來看自己殺青的麼?這架勢,都沒換戲服?
“小真,聽說……”高樺猶豫了下,還是挽上了小真的手臂,說我們走走。
小真受寵若驚,這是與天后平起平坐的節奏麼。
沿著影視城的水鄉河道慢慢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