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到一向謹言慎行的景霏會在這種場合如此突兀的開口,皆不免驚訝。夏陽蹙著眉不滿的瞪向她,目光相對的一瞬又不禁愣住,她的眼睛無畏的直視著他,彷彿能將他看穿看透,令他無所遁形。一股莫名的心虛襲來,他匆匆移開了目光。
“是呀,是呀!”九夫人見氣氛變得尷尬忙出來圓場,“天兒啊,你能回府為大夫人祭奠已盡了孝道,大夫人地下有知定然已無限欣慰了。如今儀式已畢,三殿下又親自前來接你,趕快回屋收拾收拾跟殿下回去吧!”
怎麼人人都在趕她走,她就這麼招人討厭嗎?夏天求助的看向父親和大哥,她不想隨袁龍翹回去,在這裡至少還有人是真心對她好的。
夏靜庭猶豫的上前拱了拱手:“殿下,天兒她身子還未痊癒,不如等她完全好了,臣再送她回凌王府。”
“小天?”袁龍翹只盯著夏天,固執的想要她的一個答案。
夏天咬了咬牙,也不敢去看他,以赴死的決心用力的搖了搖頭。
廳堂中的溫度一下子跌至冰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夏雨不屑的斜了斜夏天,心裡嗤笑她的愚蠢與不怕死,恨不得袁龍翹立時休了她才好。
“那讓秀娘留下來服侍你,可好?”
震驚的看向袁龍翹,夏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沒有她以為會看到的譏誚、輕蔑、憤怒或冷漠,那黑如點漆的瞳眸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幾分深可刻骨的痛楚和她看不明白的縷縷星芒。
面對這樣“反常”的他,她忽然覺得手足無措,心裡竟有些過意不去。緩緩的、堅定的搖了搖頭,她左右權衡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能心軟,誰知道離開了將軍府他會不會立刻變臉收拾她。
“好吧。”袁龍翹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你照顧好自己,短什麼就打發人回府去取,我過些日子再來接你。”
咦!夏天歪著頭如看怪物般的看著他,這……這是那個冷酷無情的袁龍翹嗎?他何時變得這麼容易說話了?!她忽閃著大眼睛仔細的盯著他的臉與脖子銜接的地方。武俠小說裡都是怎麼寫的來著?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可以讓人變男變女變老變少變美變醜,呃,希望不要變態才好!
袁龍翹可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兒裡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轉身對夏靜庭施了半禮,誠懇地道:“龍翹先告辭了,小天留在將軍府還請岳父大人多加照拂,龍翹在此謝過了。”
“殿下言重。”夏靜庭急忙回禮,臉上亦有了幾分真心的笑容。
夏陽輕輕的舒了口氣,張開一直緊握的手掌,這才發現掌心裡竟已汗溼一片。
口中嚐到一股腥甜的味道,唇上微痛,景霏黯然的將目光從夏陽的身上移開。一定是她想多了!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努力說服自己。只是,她眼中的痛澀、唇邊的苦笑又能騙得了誰?又能騙自己多久?
☆、Chapter 42 隔水望
九月天,秋風涼,草木搖落露為霜。他年憶得此時境,微雨處,慕金黃。
夏天撐著一柄畫著煙雨江南的天青色桐油紙傘,從一大片黃澄澄的菊花叢裡繞行出來,腳上的繡鞋有一下沒一下的故意踩進還未匯聚成形的小水渦裡,也不管會不會因此而溼了羅襪。雨絲很細,綿綿的好似飄舞的柳絮,落在油紙傘上連個清淺的暈也留不下。
恍惚的,湖上亭閣之中似有個身影。她撐著傘扭頭遠遠的看去,湖面上不時的跳躍著大大小小的氣泡,湖中央深綠色的水榭盡頭是一座斗拱飛簷奇獸盤踞,雕樑畫棟紅頂綠柱的亭閣。閣中一人挺身而立,象牙黃的長袍,腰間繫著月白色的腰帶,垂下的松石綠絲絛輕輕的隨風微揚。花落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雖然離得遠看不清他的相貌,可這樣的景象這樣的人,仍舊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