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真人何等的洞察秋毫,他輕抿一口茶,不緊不慢的接過話去:“魔念自生,我解釋又有何用?”
冰煜兀自緊盯著我:“道長既與梨落舊識,見到這位公子時就不覺有異嗎?”
“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我還見過眉目與之更為接近的女子。”軒轅真人笑道:“我只問你,神靈大戰過去了幾年?”
“十年。”
“我徒兒星璇十七有餘,難道你覺得這位公子與他相比更顯年幼嗎?”
冰煜接不上話來,眉頭微皺,似在苦苦思索著什麼。
我直覺不宜久留,胡亂作了個揖:“如果沒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辭了。”
“梨落。”
就在我側身而過時,冰煜忽然叫出我的名字,與此同時,他握住我的腕部,下一刻,隱隱的紅光泛起,熱流透過肌膚表層緩緩淌過。
我不動聲色,甚至沒忘表現出適度的驚異,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他是在試探著感應我的靈力,只可惜……
冰煜失望的鬆手,七七從門框邊探進腦袋:“我說殿下,梨落當年可是靈界的主神,我會比你更遲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比你更清楚事實,我親眼看見她的屍身躺在水晶棺中葬於碧瑤樹下,雖說當時的模樣還栩栩如生……”
“行了,別說了!”冰煜的音量略有拔高,他打斷七七的話,往旁邊讓開幾步,口吻淡疏有禮:“是我想岔了,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兄臺見諒。”
“沒關係。”我的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微微笑著:“逝者已矣,也請公子放寬了心才是。”
冰煜的目光在我臉上停了許久,忽而恍神一笑:“罷了罷了,他若是真練成隕冰日月,只怕要比現在還痛上千百倍……何苦來著!”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醫館,好半天才想起火急火燎往外趕的原因,四處看了看,沒有弄月的身影。
雨下得更大了,排隊領藥的人群散了些,茅草簷下滴落成串的雨珠,像極了晶瑩細密的水晶簾。
我機械的向前邁著步子,漫無目的,靜下心後才發覺得剛才的衝動實在可笑,不管軒轅真人是否言中,我都應該在辦完正事後一刻也不耽誤的離開,上一世的虧欠還情有可原,這一次,莫非我又忘了自己是誰嗎?
雨水洗去塵埃,卻衝不散去滿心的蒼涼與彷徨。
得不到的,放不開的,幾世愛恨糾纏,心早就沒了皈依,更別提執著的勇氣。我連自己都相信不了,還能相信什麼?
不過幾十年光陰而已,總勝過無邊無際的煎熬。
聽說凡人死後,會先到鬼門關,途經黃泉路,最後抵達忘川河邊。
忘川河上奈何橋,投生轉世前,每個人都要在橋頭飲下孟婆湯。
紅塵痴兒怨女,至此形同陌路,相見不識。
幻琦曾笑著說,她過奈何橋時,一定多要幾碗孟婆湯,把所有人都忘掉。
如今才明白,這般淡定只不過是源於痛徹心扉後的釋然,不是不想愛了,而是累了。
到那時候,我也會這麼做的。
“你怎麼跑到外面來淋雨?”
身邊有人說話,還好心的為我撐起一把傘。
“我……好像有點熱。”冷風襲來,我牙關輕顫,身體裡卻像著了火,嗓子乾冒煙,於是推開傘:“讓我涼快一下。”
“你在發燒!”那人驚呼一聲,不容分說的拉著我往回走:“給我去吃藥!”
“弄月,我沒事。”我踉蹌幾步,掙開他的手,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你喝過孟婆湯沒?苦不苦?”
“都開始說胡話了,還說沒事?”弄月神情焦灼,仍是壓著性子哄我:“苦的話你就不要喝,呆會的藥裡我多擱些蜂蜜,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