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三年初春。
京城鬧市後,酸棗巷。
程老夫人無事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相爺,您當真有了、有了我兒程有的骨肉?”程老夫人顫巍巍站著,說話時手抖聲更抖,面色比從前敵軍打到家門口還要驚慌。
當朝右丞相景瀾穩穩坐在下首,淡定從容地點頭,“正是。”
旁邊的大個兒漢子粗布短衣,身材魁梧結實,濃眉大眼頗俊朗。只因闖了滔天大禍,渾身瑟縮著,臉上更似開了染坊。
“這……”程老夫人捂著心口倒退幾步,程有忙去扶,卻被母親狠狠一剜嚇得縮回了手,“相爺所說十日前春風樓那苟且……確實是你所為?”
程有不由回想起那晚的情景,臉紅得像只大蝦,聲音低如蚊蠅,“娘,莫再問了,是、是兒子所為……兒子、兒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撲通往景瀾面前一跪,“相爺,小人冒犯了您,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別為難我娘……”
景瀾俯身一攬程有結實的小臂,“你與本相相識至今,可見本相是那等胡作非為之人?莫慌,起來說話。”
程有張著嘴,傻傻地看著景瀾淡而雅的笑容,心中不受控制地又顫了顫。
“相爺,那您的意思是……”程老夫人蹙眉,景瀾獨自前來,沒有任何派頭官架,確實不像興師問罪。
“老夫人,這事簡單,依常理風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啊?”程老夫人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難道……相爺要嫁入我程家,與我兒為妻?”
程有瞪大眼睛張大嘴,“娘,這、這……”
景瀾不動聲色地掃了程有一眼,“老夫人意下如何?”
“相爺你……你……”程有語無倫次,就差背過氣去。
天下大亂已逾百年,少年英雄夏期歷經十載,平定四方諸侯,於兩年前一統天下,榮登九五。立國號大齊,年號建平。建平帝勵精圖治,用人上更不拘一格,右相一職竟一改老態龍鍾的舊制,由一尚不足而立的書生隱士擔當。
朝野震驚,天下震驚,可事實證明,建平帝慧眼識人。景瀾胸中韜略無限,吏政遊刃有餘,其人更是溫柔敦厚、才華橫溢、燁然若神。
程有敲破腦袋也想不到,他一個活著只為穿衣吃飯的平頭百姓,竟能識得景右相;更加打死他也想不到,他竟與這位神人一夜顛鸞倒鳳,還令他珠胎暗結!更加打死他都想不到的是,景瀾居然有意……下嫁於他。
程老夫人卻淡定了。她出自書香門第,只因家道中落,戰亂中四處漂泊,成了市井之民。但畢竟知書達理,見多識廣。她上前向景瀾施禮,“相爺,您看中小兒,實乃我程家之福,可您是貴人,我程家……”
“景瀾舔居相位兩載,老夫人可曾聽說景瀾是嫌貧愛富之徒?”
“這……”程老夫人面露難色。
景瀾一笑,“原本實不想以此事相挾,只是……當晚春風樓與令郎雖是酒後成事,但多少也有些情由,只是沒想到會有了這個意外。但有了終歸是有了,”一手按上小腹,“若沒個合適的結果,今後叫老夫人、叫令郎、叫本相,更叫腹中這孩子如何自處?”
程老夫人與程有俱是一愣,景瀾拱手向側方一禮,“我朝聖上依才德用人,從不論家世背景,景瀾選夫亦是如此。令郎忠厚勤懇,孝義雙全,必定能做個好丈夫,好父親。”
“這……”程老夫人開始動搖。
“此乃天意。”
景瀾一臉認真,信誓旦旦,始終沒開口的程有終於攥緊拳頭,心一橫道:“娘,一人做事一人當,兒子答應就是!”
“如此甚好。”景瀾舒心一笑,彷彿早春的桃花盛放。
程老夫人再要說什麼,卻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