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容光煥發的奇特神情令她父親發瘋,她的目光神秘而專注地凝視著那年輕人,那眼中火樣的眼神令他一時膽戰起來。
她進了廚房的內間,拿出來一盞油燈,進屋時,父親一直盯著她。
她對堂哥說:“威爾,跟我來,我想看看老鼠洞有沒有堵上磚頭。”
她爸爸嗔怪地說:“你用不著去看嘛。”她理都不理爸爸。這可叫小夥子夾在中間作難了。爸爸的臉漲紅了,藍眼睛凝視著她。姑娘站在門旁,頭稍稍後仰著像是在暗示這小夥子必須跟她去。小夥子站起身來,像往常一樣默默地、不動聲色地跟姑娘走了。布朗溫只感到血直往腦門子上湧。
雨正瀟瀟。馬燈照亮了碎石子路和牆根。她來到一架小梯子前爬了上去,他把馬燈遞給她,然後也爬了上去。雞窩裡,一窩雞棲在橫樑上,紅色的肉冠子就像一串串火苗兒。一隻母雞轉了一下身子引得別的雞都瞪大了明亮的眼睛,氣憤地亂叫起來。公雞臥著觀察動靜,脖頸上黃燦燦的羽毛真像透明的玻璃。安娜從骯髒的地板上走過去。威爾蹲在雞窩裡望著她。在裸露著紅瓦的房頂下,燈光顯得很柔和,姑娘在另一個角落裡蹲下身子。那邊又傳來一隻母雞跳離棲木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安娜走回來了,停在棲木下面。他正在門邊等她,驀地,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整個身體靠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衝撞著他的身體,低聲喃喃地說:
“威爾,我愛你,我愛你,威爾,我愛你呀。”她喊得心肺欲裂。
他甚至不大吃驚。他雙臂摟住她,骨頭都酥了,漸漸朝後靠在牆上。雞室的門開著,外面,黑暗中狂風以強勁的力量和神秘的速度卷著雨點子斜潲過來。他摟住她,似乎兩個人都在劇烈地震顫搖擺著,黑暗中他們摟得更緊了。敞開的雞房外面一片黑暗,大雨滂沱,拉開了一道雨幕。
“我愛你,威爾,我愛你。”她呢喃著,“我愛你,威爾。”
他摟著她。靜靜地,他們似乎成了一體。
湯姆·布朗溫在屋裡等了一會兒就起身走了出來,來到院子裡。他看到了從雞窩的門裡射出來的那片朦朧得令人難以琢磨的光,他幾乎不知道這是雨幕中的燈光,他還往前走著,直到燈光依稀照在他身上他才抬頭朝上看去,透過混沌的雨幕他看到小夥子和姑娘在一起,小夥子背靠在牆上,頭埋在姑娘的頭髮裡。這位長者看到了他們,雖然雨幕模糊了他們的身影,可畢竟燈在照著他們,他們以為在夜裡還挺隱蔽呢。布朗溫甚至看到燈光下他們身後乾燥的雞室,看到了屋裡的陰影和憩棲著的雞群,雞棚上方的馬燈在地板上投下了奇形怪狀的影子。
安娜·蘭斯基的童年(20)
在他心裡,憂恨和自慚鬥爭著。安娜不懂自己在做什麼,她這是要把自己毀了呀。她還是個孩子,只是個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浪費了自己多少青春,想到此,他感到憂慮、惱怒、痛苦。他難道老了,老到讓她成家的年齡了嗎?他老了嗎?他還不老,他比那個摟著她的毛小子要年輕。誰瞭解安娜,是他還是那個痴心的小子?如果她不屬於他自己,那她屬於誰呢?
他又想起妻子生小湯姆的時候,他深夜裡抱到這座倉裡的那個孩子。他記得這小姑娘摟著他的脖子,他懷裡抱著她那柔軟溫暖的身體。現在她會說他不中用了,她要走了,用不著他了,她會在他心上留下他不能忍受的空虛,他受不了這個。他簡直要恨這姑娘了,她怎麼敢說他老了呢?他在雨中繼續走著,他痛苦,他怕老,他為被迫拋棄他視為生命的東西而憤懣,想著,他出了一身冷汗。
威爾·布朗溫沒跟他的叔父告別就回家了。他抬起頭,讓雨水淋著自己發燙的面頰,神情恍惚地走著。“我愛你,威爾,我愛你。”他耳邊不停地迴響著這幾句話。紗帳撕開了,他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