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征夫懷遠路,起視夜何其。參晨皆已沒,去去從此辭。行役在戰場,相間未有期。握手一長歡,淚別為此生。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不過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詩,讓沈紫言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首詩是蘇武的《留別妻》。蘇武年輕的時候是漢武帝的中郎將。天漢元年,匈奴示好,放回曾經扣留的漢朝使節,漢武帝派蘇武率使團出使匈奴,送還被漢朝扣留的匈奴使者。臨行前夕,這個在歷史上以剛烈節義著稱的男人,不無感傷地寫下了一首《留別妻》。而如今,杜懷瑾原封不動的將這首詩謄給了自己。
一種悲慼之感,一種倦怠無力突然出現。閉上眼睛,外面,白日已盡。
這一瞬間,她突然清醒過來,赫然間明白了福王的用意。
杜懷瑾的這句詩再明顯不過,他現在必是在某一處的戰場上,甚至還進行著激戰,過著那種朝不保夕,隨時有可能喪命於此的日子。而此時皇帝的封賞,一方面是為了籠絡人心,另一方面,則是給遠在戰場上的杜懷瑾一種暗示,一種激勵。
電光火石之間,沈紫言想到了秦始皇手下的一員虎將,那位將軍每次出征前,都會向秦始皇索要大量的封賞,譬如千畝良田和豪華的宅子,而秦始皇每次都不厭其煩的接受,甚至是帶著一種上位者的驕傲,一一滿足那員虎將的要求。而最後,那員虎將帶著秦朝四十萬精兵出征,秦始皇也沒有什麼懷疑,哪怕是明知道只要那位將軍願意,他可以倒戈相向,當時秦國也就可以立刻改朝換代了。
那位將軍沒有辜負秦始皇的期望,帶著秦國的精兵,一舉滅掉趙國,楚國,齊國。
沈紫言相信,真正的將軍,沒有哪一個是貪圖財物的,可是那個將軍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秦始皇索取,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向秦始皇表明自己的忠心。而秦始皇想必也能領會那位將軍的意思,所以才放心大膽的將秦國幾乎是所有的軍隊都將給了他。正如同如今的福王一樣,對於新皇帝的封賞,來者不拒,從來沒有露出什麼別的意思。
對於皇帝來說,真正可怕的不是那種貪心不足的人,可怕的是那種無慾無求的人,那種人,看上去什麼都不需要,更不需要皇帝操心,可卻是最令皇帝放心不下的人。在這種情況下,福王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接受,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君臣之道,何其複雜
哪怕是沈紫言重生了一世,對於有些政治一事,始終沒有那麼深刻的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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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展眉(一)
日子就這樣一日日過去,隔窗天色已是銀杏黃。低頭是飄著新綠色的廬山雲霧茶,騰騰昇起的煙霧籠罩了她的面容。沈紫言時常想,這是第幾日,杜懷瑾不在的日子。
炎熱的夏天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現在是九月的初秋。
梧桐葉慢慢落下,帶著對塵世間最後一絲眷念,塵歸塵,土歸土。沈紫言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黃葉,胸中輕輕一觸,像在心口按熄一支火柴,微紅而灼痛,便也罷了。就好像是一直喧囂著的地方,突然變得極其安靜。一念至此,她的心就像鯁著一抹鮮紅的胭脂,絲絲縷縷都是悵然。
不過她素來不是無病呻吟的女子,也不過是偶然想起杜懷瑾時覺得有些想念,待到這一陣思緒過去,便也罷了。來來去去的變化,叫她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靜靜的坐在窗前一連飲了四盞茶,直到墨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抿著嘴直笑,“小姐素日常說好茶雖好,可是不宜多飲,怎麼今日也牛飲起來了?”
沈紫言淡然一笑,掩去眉間的黯然,“我不過是多飲了幾盞茶罷了,就有你這樣的丫頭,在人身邊說個不停。”墨書也不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