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利亞的一座橋樑上跳下去的經歷;再不然——這是最糟糕的情形了——一個電視節目播放某位無畏的婦女,獨自遨遊希臘的湛藍海域。在所有這一切下面,似乎都流動著一條粼波閃爍的小河,像是血水/體液/酒漿,像是生命活力,無論那是什麼,都令我心馳神往。這使我感覺到,自己被剝奪了廣闊無垠的世界,被剝奪了人們在生活中所做的非凡壯舉——雖然我並不想做任何同樣具體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我心中的渴望卻是實實在在的。那天早晨,當我站在窗前,我再一次感到了那種渴望,它迅速而悄然地在我心裡滋生出來,我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休似乎覺得,我的小小情緒低落,或者,無論我經歷的是什麼,都是因為迪伊離家上學的緣故,老一套的空巢期之類的東西。去年秋天,在我和休幫助迪伊在範德比爾特大學安頓下來之後,我們匆忙地趕回家,以便休參加一項整個夏天他都為之努力訓練的網球比賽“維沃裡·哈里斯癌症研究籌款年賽”。
三個月以來,他一直待在佐治亞州的酷暑中,手上握著漂亮的王子牌碳纖維網球拍,一週訓練兩次。結果,我從納什維爾市一路哭回家。我腦子裡一直想象著,當我們開車離開的時候,迪伊站在宿舍門口揮手向我們道別的樣子。她用手觸了觸自己的眼睛、胸脯,然後指一指我們——這是她從小時候開始做的一個動作。眼睛。心。你。我承受不住了。當我們回到家裡的時候,儘管我一再反對,休還是給他的雙打夥伴斯科特打了電話,讓他替自己參加比賽。休待在家裡,跟我一起看了一部電影。《軍官與紳士》。他竭力裝作喜歡這部片子。那天我在汽車裡感到的那種深刻的悲哀,持續了兩個星期,最後終於過去了。我確實想念迪伊——我當然想——但是,我相信那並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休最近一直催我去看伊爾克醫生,她是同他一起工作的一位精神病醫生。我拒絕了,理由是她的診室裡有一隻鸚鵡。我知道這會讓休惱火。這當然不是真正的原因——我一點兒都不反對人們養鸚鵡,除了他們把鸚鵡圈在小籠子裡這一點。我只是把這當作一個藉口,讓他明白我並沒有把他的建議當真。我如此違拗他的意願,實為罕見。“她養鸚鵡,那又怎麼樣?”他說,“你會喜歡她的。”我大概會吧,但是,我無法讓自己走那麼遠——在童年的字母湯裡蕩起小舟,舀起一個個字母,將它們重新組合,希望排列出一些精闢的句子,以便對當今事物的發展做出解釋。我內心產生了一種牴觸情緒。我偶爾在腦子裡幻想看伊爾克醫生的情形。我會告訴她關於我父親的事情,她一邊哼著一邊在她的小本子上做記錄——那似乎是她做的唯一的事情。我想象她的鳥是一隻潔白耀眼的白鸚鵡,棲息在她的椅背上,大聲聒噪各種謬論,並且,像希臘悲劇裡的歌隊一樣,不斷地重複一句話:你很自責,你很自責,你很自責。”不久前——我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力量的支配——我將這些同伊爾克醫生見面的虛構場景都告訴了休,甚至包括鸚鵡。休笑了。“也許,你只要去看那隻鸚鵡就行了。”他說,“你的伊爾克醫生聽起來像一個白痴。”此時此刻,休在房間的對面,一邊聽著電話裡的人講話,一邊嘟囔著“嗯……嗯……”他臉上的肌肉縮成了一團,迪伊稱之為“大皺眉”。你幾乎可以透過那眉頭緊鎖、嚴肅認真、全神貫注聽人講話的神情,看到他大腦裡各種各樣上下襬動的活塞——弗洛伊德、榮格、阿德勒、霍爾奈、溫尼科特。風颳在房頂上,我聽到房子又開始唱歌了——總是如此——那歌劇般的聲音彷彿貝弗利山莊的“尖叫”,我們喜歡這樣說。還有關不上的門,突然拒絕沖水的古老馬桶(“馬桶又便秘了!”迪伊會喊起來),而且,我還要不斷地提高警惕,防止休把那些居住在他書房壁爐裡的飛鼠趕出去。他喜歡開玩笑說,如果我們有一天離婚的話,一定是因為那些飛鼠。但是,我熱愛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