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搖擺,露出開始發育日漸飽滿的胸大肌。
朱裳媽媽跑出衚衕口,斑駁的牆皮上畫著巨大的紅太陽和天安門,以及粉筆寫的“李明是傻逼,他媽是破鞋”之類的文字。她覺得陽光耀眼,開殘了的榆葉梅和正開的木槿混合起來發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天上兩三朵很閒的雲很慢地變幻各自的形態,衚衕口兩三個老頭薄棉襖還沒去身,坐在馬紮上,泡在太陽裡,看閒雲變幻。
朱裳媽媽徑直撲進胳膊最粗、胸肌最飽滿、眼神兇狠凌厲的那個男孩的懷裡,聲音平和堅定:“帶我走吧。”從那兒以後,朱裳媽媽芳名飄揚。
我看著老流氓孔建國漸漸顯現的肚腩,我反覆問過老流氓孔建國,胳膊最粗、胸肌最飽滿、眼神兇狠凌厲的那個男孩是不是他。他說,少問,聽著就好了,問什麼問。看他那德行,好像至今還和朱裳媽媽有些瓜葛似的。其實我更想聽那個胳膊最粗、胸肌最飽滿、眼神兇狠凌厲的男性好漢的故事,朱裳媽媽只是落在好漢懷裡的一朵鮮花,我更想聽大樹的故事,想成為好漢。老流氓孔建國臉上有皺紋和刀疤,像穿了很久的皮夾克。他的眼裡有光,像個水晶球,我想從中看見我的未來:我能不能成為好漢?成為好漢之後,有沒有朱裳媽媽徑直 撲進我的懷裡?如果有,我應該在哪年哪月哪一天在哪個衚衕口候著?朱裳媽媽撲過來,我該用什麼姿勢抱她?我低頭是不是可以看見她的頭皮,聞到她的味道,手順著她的頭髮滑下去。然後我該怎麼辦呢?但是老流氓孔建國從來不和我講這些。
老流氓孔建國不是說故事的好手,關於朱裳媽媽的種種,不是老流氓孔建國一次完整講出來的。這個題目他講過很多次,每次講一點,好些敘述自相矛盾。周圍的孩子太多,他不講(特別是劉京偉在的時候,他從不講)。沒煙,他不講。啤酒沒喝高興,他不講。
當時很少有瓶裝或是罐裝啤酒,像買白酒一樣,我們拎著暖水瓶到郵局對面一個叫“為民”的國營餐廳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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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國營餐廳只在每天下午三點供應一次啤酒,啤酒很快賣完,週末不上班,沒有供應。雖然看不到裡面如何操作,但是我猜想,他們一天只能從啤酒廠拉來一大罐啤酒,賣沒了就算。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啤酒可真差,一點泡沫也沒有,味道淡得出個鳥來。張國棟天生腎衰,尿出來的尿都比那時的啤酒泡沫還多、顏色還黃、味道還大。但是那畢竟是啤酒呀,畢竟比水泡沫多、比水黃、比水有酒味。喝起來,感覺像《水滸》裡面的好漢,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吃飽喝足之後大秤分金,分從山下大麻袋裝回來的大奶姑娘。我想,《水滸》那時候的酒和我們國營餐廳供應的啤酒差不太多。那些好漢,十八碗下肚,走路不晃,還能施展旋風腿,摸孫二孃的屁股,沒什麼了不起的。
因為供應有限,負責賣酒的黑胖子感覺自己是酒神。手裡掌握了方圓十里地方百姓的快樂,得意非凡。
每天三點鐘,他睡足了午覺兒,擰開水龍頭衝個臉,聽著賣酒的視窗人聲嘈雜。他總要多慎十分鐘,才愛答不理地撥開遮擋視窗的三合板,面對等他好久的買酒人群。我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三合板一開啟,迎面升起黑胖子其大無比的豬頭,我看見他鼻孔裡梅枝橫斜的粗壯鼻毛,我聞見他鼻孔裡噴出的宿酒臭味。這個混蛋,一定是在午睡前偷酒喝了!黑胖子瞥見我和我後面排隊的劉京偉、張國棟,以及我們三個左右手拎著的特大號暖水瓶,吼道:“又是你們。酒錢!”我看見他的鼻毛一翹一翹地抖動,最長的一根長長地彎出鼻孔。
黑胖子是從炮兵部隊轉業的,據說練過軍體拳,三四個混混近不了身。我不信。夏天的時候,黑胖子坐在板凳上在樓下乘涼,他老婆罵他最沒用,他大氣不出,低眉順眼,一身肉懈懈地攤垂著,蒲扇死命地搖。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