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武亭一臉茫然地向他這位“見過世面”的人打問。他也不知道國務院在哪裡。一臉茫然的薛武亭卻堅定地對他說:
“移民這事中央知道,至於移民到寧夏,中央不一定知道。”
他們相信,幾千裡外他們受苦受難的情形黨中央不知道。
三位年輕的支部書記,代表著三千多個農莊的移民,身背乾糧袋,進京**了。
在國務院門口,警衛攔住了他們:移民問題得到農墾部反映。
農墾部的回答很原則:“國家撥款,地方移民。至於移民怎麼安置,中央不知道,屬西北局與省協議的。”
……進京**的結局就這麼簡單,簡單得令三位青年農民痛苦不已。臨行前鄉親們滿懷希望,叮囑再叮囑:“不管花多少錢,把問題向上級反映上去,能夠把土地給咱。”鄉親們勒緊褲帶,你幾毛,他幾塊地為他們湊足了路費;而他們自己,也是抱著“犯錯誤,丟黨籍”的決心來的。事情的尷尬,莫過於想像中極複雜極壯舉的事情現實中卻太簡單太平淡。三位青年農民茫然地漫步在長安街上,越過京城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彷彿看到荒蕪的內蒙古沙漠邊緣,沼澤地,蘆葦野草叢,飢餓而衣衫襤褸的人群,鄉親們飽含希望的幾千雙眼睛……
他們流淚了。
他們是為民請命啊!
三位風塵僕僕的青年農民踏上了西去的列車。在陝西省委辦公廳他們見到了一位姓張的幹部。
“我們是從寧夏回來的,要找薛玉懷省長。”
“薛省長不在。”張幹部抬起眼,冷冷地。
農民的話裡帶上了哭音,幾乎在哀求:
“我們這些移民,在寧夏生存不下去……”
張幹部陡然色變,發脾氣了:
“把你們移民移到寧夏,是政府的決定,你們告狀!告什麼狀?”
“我們移民要回來!”薛武亭趨前一步。他豁出來了。冷遇、委屈,太多的複雜感情撞擊著他的胸膛,他不顧一切地臉對臉地衝著幹部吼起來。
張幹部一拍桌子:“回來你負責!”
“如果問題解決了,把土地給我們,回來了,我用頭擔保!……可是,我大隊餓死十七個人,你能不能用頭擔保?’,
薛武亭幾乎是悲憤地叫道。捨去一人的頭顱,拯救蒼生,這恐怕是一個青年農民、一個大隊支部書記所能抉擇的最高生命價值取向。父親親手扼死飢餓啼哭的兒子的慘狀,那一溜蹲在牆根曬太陽悄悄斃命的老漢老婆們,鬼影憧憧,陰魂不散地遊蕩在他心房——遠在省城的張幹部,你怎麼能知道蒼生的疾苦、蒼生的磨難、蒼生的死死生生!
薛武亭抓起紙筆,憤然書道:“薛省長,寧夏移民回來要求解決土地問題。薛武亭。”
他們必須面見省長,面見移民的父母官。
一小時以後,他們下榻的簡陋的旅館裡來了一位老幹部,老幹部拍著他們的肩膀,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們眼潮心熱:
“哎呀,打發了的姑娘回孃家來了!回家了不住家裡還住旅社?走走走,回家住去!”
老幹部是位“大官”,陝西省民政廳的蘇廳長。
三十多年後當薛武亭老漢對筆者講起當年這溫暖的一幕,剛剛流過淚的溝壑縱橫的臉上閃現出光澤。百姓的心是易溫暖的,一個笑容,一句溫暖的話,會讓他們終生不忘……
蘇廳長安排他們住進了省委招待所,親自陪同他們吃了頓“孃家的飯”,席間,蘇廳長詳細詢問了寧夏移民的生活狀況,沉吟道:
“你們反映的都是實際問題。六十條貫徹後,糾正‘**風’,中央要給寧夏說,才能解決土地問題……”
“那咱陝西省啥時候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