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勞體弱,費嬤嬤的腕力已然不足。瞧著最後那幾筆竟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跡,老人家擱筆而笑:“果真是老了,連字都寫不平整。”
將墨跡吹乾,費嬤嬤從頭到尾順了一遍,瞧著毫無錯處,這才把紙慎重遞到陳如峻手上:“閣老,這是二少爺千叮嚀萬囑咐,說是十萬火急的要務。老婆子僥倖,這一路行來,在心裡時時默誦,幸喜未曾忘卻一字。”
五百里的加急,一路從江陰走往京城,再從京城回到江陰,陳煥忠不止一次發現,自己與父母的家書有被人開啟的痕跡。
正是因為如此,陳煥忠才與哥哥私下通氣,兩人顯少有信件寄往京城。
縱然陳煥忠在淮州佔盡天時地利與人和,與在常州的陳煥善遙相唿應,大有敲山震虎之勢,卻依舊未能全面阻住江陰幫的勢力。
想要將他們連根拔起,必須採用雷厲風行之勢。
經過這段時日兩兄弟在明處、陳欣華在暗處的蒐集,已然網羅了不少有用的東西,手裡早就掌握了江陰太守及揚州郡守,還有正陽、蒼南兩縣的縣令等人集體貪墨、意圖不軌的大量證據。
可以說整個江陰的官場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有在京中擔任都察院御史的劉本一手遮天,為江陰營造了大大的方便。
這片富庶繁華之地表面上歡樂祥和,百姓安居樂業,暗地裡卻危機四伏。
情況比從前想像的更為嚴峻,江陰已如同人身上爛透了的毒瘤,一日不除便會殃及皇城的安危。
陳煥忠想早一日把情況報到京中,卻又怕驚動江陰的勢力,來個狗急跳牆。
種種情形之下,不敢自專,唯有藉著此次妹妹送節禮,來請父親的示下。
如今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在江陰幫的勢力範圍。陳煥忠隨了父親的小心謹慎,走一步看十步,深知打蛇便要打在七寸,務求一擊命中。
陳煥忠不敢用五百里的加急,更不敢走普通的驛站,生怕走漏了訊息。
冥思苦想、一籌莫展之際,費嬤嬤打量他遇到了難題,拄著柺棍前來開解。
費嬤嬤是陳煥忠祖母一輩的人物,人品、行事都靠得住。多年相處下來,陳煥忠將她當做自家長輩般信任。
陳煥忠當下便將整個形勢及自己的顧慮說出,請費嬤嬤幫著出主意,如何才能人不知鬼不覺把情報遞到父親手中。
費嬤嬤跟隨陳太夫人期間,是她得力的左膀右背。雖是奴婢,卻有滿腹錦繡,更有齊家治國的聰明才智。
聽了陳煥忠的顧慮,費嬤嬤一口否決了以書信傳遞訊息的方式。兩人深知容不得一絲疏忽,絕不能將白紙黑字的東西落在旁人手裡。
經過深思熟慮,費嬤嬤想到了這個法子。由陳煥忠先修書一封,待費嬤嬤背得滾瓜爛熟,便將原版燒去。
費嬤嬤藉著送節禮的機會進皇城,名義上是探望陳如峻夫婦,暗地裡再將陳煥忠的書信一字不落地默寫在陳如峻面前。
釜底抽薪,任誰也想不到這年逾七十的老嫗身上暗藏玄機。
江陰幫們千防萬防,不會防著費嬤嬤這樣一個年過七十的老嫗。何況,費嬤嬤身上沒有隻字片語,行走坐臥都有小丫頭盡心服侍,沒有半分自己落單的機會,怎麼瞧也不像身上藏著秘密的人。
計是好計,可憐費嬤嬤七十一歲的高齡,為了背誦那封書信便花了整日兩日功夫,守著陳煥忠滿面羞愧:“嬤嬤已不是當日,這腦子忒不好使。”
曉得費嬤嬤這一路舟車勞頓的辛苦擺在面前,陳煥忠客氣的話不說,只向費嬤嬤行了跪拜大禮:“嬤嬤的高義,煥忠時時記在心裡。待剪除了江陰這些亂臣賊子,嬤嬤便是第一等的功臣。”
陳煥忠的顧慮果然沒錯。江陰幫草木皆兵,連今次陳欣華送仲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