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非長得粗大魁梧,時常把蘇暮寒抱到自己脖子上騎著,還偷偷縱容他爬樹掏鳥蛋、或是陪著他在公主府的後院釣魚。
父親對自己嚴厲,蘇暮寒眼裡肯陪著他玩耍的袁叔叔便尤其可親。那時只知道袁叔叔對自己的好,卻根本不知道原來這位袁叔叔的真姓也是蘇。
記憶裡袁非抱著他,將他高高舉過頭頂,又輕輕放下。常年戶外,袁非被陽光曬得黢黑的臉上,映著開懷的笑容,那一口整潔的白牙顯得格外奪目。
袁非的手掌寬厚、笑容燦爛,令蘇暮寒很有安全感。他笑的時候,蘇暮寒也忍不住隨著他咯咯直笑,心情無比絢爛。
這麼好的人,竟被父親斬在了劍下,生生斬斷了與蘇家的情誼。
還記得,袁非死不瞑目,殷紅的鮮血撒在大殿上,像開了遍野的紅花。在那刺目的血紅裡,父親高大魁梧的身軀跪了下去,嚮慕容清俯首稱臣。
那本是蘇氏族人們費盡心血才留在父親身邊的人,是與蘇光復等人一樣忠心的人,父親為了表示決絕,竟狠得下心對他揮劍。
雨絲越發綿密,像無邊無際的網,更似是深邃的海,蘇暮寒覺得自己便是飄在海里的一葉孤舟,隨波逐流著找不到方向。
吃在嘴裡的菜餚精緻,卻索然無味。蘇暮寒迷戀花雕的醇香,他端起酒杯,怕母親不喜,只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下。
藏在桌下的左手卻緊緊攥成拳頭,止也止不住方才的回想。
憑什麼,憑什麼他父親身上流著那樣高貴的血統,卻要對著崇明帝那個小小的戶部侍郎下跪。
拼命壓抑著肆虐奔騰的怒氣,蘇暮寒極力忍耐,露出一慣溫和溫潤如玉的笑容,親手替母親添菜,不叫自己露出端倪。
從掬水臺望出去,碧水輕流,山石玲瓏,對岸一樹瓊花潔白無瑕。那如雲如煙的盛景,果真美不勝收。
京杭大運河從揚州城中橫貫,迂迴環繞,這些日子時時在慕容薇腦中徘徊,今日桌上又被她頻頻提及。
說到京杭大運河,蘇暮寒不曉得那便是自己前生起兵的契機,眼前閃過的卻是隋煬帝七下江南,欲觀瓊花而不成的傳言,下意識地拿皇祖父去比那壽夭的短命皇帝。
他轉而問母親:“皇祖父當年多次來揚州,大約觀過此地的瓊花?”
“年代久遠,母親那時長居洛陽,又哪裡曉得那麼仔細?你皇祖父與皇祖母走行大江南北,自然多次到過揚州,大約總有那麼一回兩回正當花季。”對景思人,說起先父,楚朝暉一時眼中有些溼漉。
見兒子若有所思,楚朝暉以為他喜歡瓊花,順勢說道:“母親不愛走動,便觀觀這驛站裡的瓊花便好。你們若是喜歡,到可結伴去看看后土祠與無雙亭的瓊花,經了名人點評,身價自然水漲船高。”
聽著眾位主子三句話離不開瓊花,早有伶俐的宮人冒雨折來插瓶,就擺在水榭當中。被雨水沖刷的晶瑩剔透的白花如雪,簌簌綻放在枝頭,淡淡的花香在水榭裡輕柔地盪漾。
楚朝暉看得喜歡,又對慕容薇等幾個女孩兒說道:“不要學姨母,總在家裡窩著,變成了井底之蛙。你們若是有機會,就該多出來走走,心裡更加清亮。”
想著自己僅出過幾次遠門,楚朝暉便有些悻悻,更想著藉此化解一對小兒女的矛盾。
蘇暮寒一直以為自己去邊城最大的阻力在母親這裡。而楚朝暉卻是自打曉得兒子的心意,傷感了幾天之後便極看得開,也努力讓自己放下,覺得兒子就該效仿他父親那般頂天立地。
狠下心來不攔兒子前進的腳步,楚朝暉只有最小的心願,不想與兒子的分別來得太快。
不管依不依她的心意,這一天大約很快便會來臨。
楚朝暉柔和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兒子,露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