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日,在楚軍一次猛烈的攻城下,北懷城險些失守,幾千人的秦軍,又銳減了一大半,才堪堪守住了北懷城。 而至此,他們也已是彈盡糧絕。 寧修靠在城牆邊,看著周邊的殘肢斷臂,目光裡已是麻木不堪,他視線都有些渙散。 血。 到處都是血。 屍體。 到處都是屍體。 一個接一個的人,倒在他眼前。 就如同那日一般,都是血染大地。 “要下雪了。” 耳邊沙啞的聲音讓寧修神色微微怔住,他抬眼望著天空,果真看到幾片白色的雪花落下。 鼻尖冰涼的觸感讓寧修微眯了眼睛,他輕輕呵出了一口氣,神色複雜的將視線放平,他伸了手握住池祁的手腕,眼底帶著池祁看不懂的情緒,他微微垂了眸:“北懷城守不住,我帶你離開好不好,我們不守了,再守下去,你會死的。” 寧修的語氣輕,卻帶著恐慌的意味。 這樣的寧修叫池祁一愣。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寧修。 哪怕身陷險境,身中數刀,他從寧修眼底看到的也只有決絕與殺意。 怎麼可能會似陷入夢魘一般,帶著恐慌意,像是要失去了什麼一樣的語氣? 對上寧修的那雙眼,池祁用另一隻帶著血液的手,拍了拍寧修的手背,語氣溫和:“孤退不得,孤是秦國燕王,五六十萬秦軍,如今人數卻不足一千……” 池祁話語一頓,他眼尾帶了些紅,看著四周的殘兵敗將,放在寧修手背上的手微微收緊,他嘆了一口氣:“孤若一逃,何曾對得起這萬千將士的信任與性命?” 看著寧修眼底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凝結,池祁慢慢鬆了手,耳邊戰鼓陣陣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是楚軍再一次攻城之勢來了。 池祁目光看向遠處的火把通明,他笑了一聲,問了句:“修弟可知,為何西楚霸王項羽至死不過烏江,而選擇自刎?” 池祁低垂了眸,看著寧修猛地鬆開他的手腕,身子朝後一仰,聽著寧修語氣裡帶著嘲弄:“是,你們都退不得。” 寧修低低地笑出了聲,笑著笑著,他眼尾就有些泛紅,眼中視線模糊。 耳邊的戰鼓聲越來越遠。 他一身血衣,似又被拉到了那個冰天雪地裡。 寧丞一身白衣被血染紅,卻依舊死戰不退擋在他的跟前。 記憶太過久遠叫寧修甚至都有些記不清寧丞的容貌,只記得那個人眉目溫潤,眼底永遠含著笑意。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人,便是死,眼底都含著笑。 寧修記得他哭過求過,求寧丞隨他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寧丞是怎麼說的呢? 小修,哥哥是雪狼狼王,父母拼死帶出來的雪狼一族,哥哥得守,哥哥退不得,哥哥若退,如何對得起雪狼一族死去的族兄族弟?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父母雙親? 小修,你要明白,我雪狼一族,便是戰至力竭,死於戰場,也絕不可能後退半步。 後來,寧修眼睜睜的看著寧丞白衣染血死在他眼前,與敵人同歸於盡。 跟他的父母雙親一樣,死在了他的眼前。 寧修他護不住父母,護不住兄長,如今連池祁也護不住。 雪花慢慢的變大了,楚軍的攻勢越發兇猛,寧修抹去眼角的被雪花暈染開的血跡,他握了長槍站了起來。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似乎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好不容易擋退了楚軍的一波攻城勢,寧修才發覺,城中人,已不足百人。 看著池祁滿眼決絕,他似乎從池祁眼中看出了池祁的想法。 他要獨自,守城門。 寧修嘆了一口氣,他握緊了手中長槍,聲音沙啞:“所有守城的兵器都消耗殆盡,下一波,守不住。” 語氣平淡,話語裡並不包含絕望的氣息。 池祁長槍一橫,他眉目間殺意肆虐,他站在城牆上,微微側頭看了眼寧修,開了口:“躲孤身後。” 寧修低笑一聲,看著池祁身上穿著殘敗不堪的戰甲,他嘆了口氣,握著長槍,與池祁並肩而立。 下一刻,寧修手腕被抓住,池祁將他護在身後,池祁看著不遠處的楚軍似是準備一鼓作氣拿下北懷城,他揚了語調,一身染血戰甲,是那般的奪目,“孤乃戰神燕王,護你一人,足矣。” 孤乃戰神燕王,護你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