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隨,便已夠了罷?
而公子呢,公子是當路君,他與光不一樣啊。
早在暴室之前,小狸奴就已經深愛當路君了吶。
她已做過當路君的人,魏國的教化如此,她這一生啊,原也只能跟公子一人。然而卻是她的當路君不要小狸奴,有自己的魏夫人了。
魏夫人問她可知道守夜是什麼滋味兒,她怎會不知道呢。就在這一年的秋八月,她也一樣為當路君和他的魏夫人守過夜啊。
她記得那人踏著月色回桃林,他的袍擺自小風中拂來,拂至她的肩頭,拂至她的臉頰,帶著秋霜白露,曾令她瑟然一抖。
也記得室內那一雙靠在一起的影子,在溫黃的燭光下大大地投到了木紗門上。
記得魏夫人在桃林新宅裡婉轉吟叫,叫了大半個長夜。
她也記得自己的心是怎樣地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
她想,若能開口說話,定要與他說一句,“小七心裡的人從來都只有公子啊。”
眸中清波流轉,想伸出手去撫平他那已經習慣蹙起的眉心。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便總見他眉頭蹙著,蹙得似遠山一般,不知那山頭峰底之內,到底壓抑了多少心事。
他肩頭扛著一個國家,扛著千軍萬馬,也扛著四萬萬的生民,這萬般的重擔與責任快要壓垮了他的脊樑了罷。
攏在袍袖中的手才伸出來,便見著那上頭凝固的血漬。
一時茫然失神,她想,小七,你這樣的人啊。
一個骯髒的人,一個被審的要犯,怎能去弄髒了那乾乾淨淨的公子啊。
都知道公子好潔,將將伸出來的手悄然縮了回去,藏在袖中攥緊了,再不敢露出一點兒出來,心裡的話也再不敢透露一點兒出來。
她想,在公子心裡,她從不是一個乾淨的人。
就似昨夜,她明目張膽地去庖廚煮麵,明目張膽地去牢房密見謝玉,公子會不知道嗎?
公子不會不知道。
但知道了也仍舊不曾攔她,不曾命人阻她,不過是為了給她一個與謝玉告別的機會,這是公子的恩德,是公子的好,不然哪兒會那麼的順順當當吶。
她見了謝玉,那第二封密信便順理成章。
姚小七為敵將通風報信,為敵將遮掩耳目,也與敵將串通一氣,射殺公子許瞻,這通敵是彌天大罪,萬死猶輕啊。
魏夫人與東郭策是算準了時機,也算準了公子對她的猜疑與鄙棄,因而十拿九穩,能趁這一遭將她蓋棺定論,也因了此才敢在軍中生事栽贓。
她說不出話來,便在案上寫下,“公,子。”
她要寫自己不曾背棄公子。
要寫公子說得不對,要寫小七的心在這裡,在公子這裡。
要寫公子若還要小七,小七願意陪伴公子。
要問公子的傷怎樣了?要寫公子不要再辛勞,好好地躺一躺,好好地歇一歇吧。
但那人溺在自己的思緒裡,幾乎要在自己的思緒裡溺亡。
他依舊不曾抬眸,也依舊沒有看她的字。
她從來不是個譁眾取寵的人,他不看,她也不願以銀箸去叩擊長案,不願發出難聽刺耳的聲響去驚擾了他。
因而他不看,她便不知怎麼辦好,寫完了“公子”二字,便再寫不下去了。
好在靜默了那許久,那人總算開了口。
那人兀自嘆息,“小七啊,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