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晌午待到日暮。
白日圍觀的百姓早就四散而去,這拱橋之外也少有行人。
但她怕人,便就在橋下躲著。
遙遙聽見蘭臺黃門鳴鼓,金屋笙歌。
想必鸞轎已入了蘭臺。
公子的大婚就要開始了罷?
忽地一聲爆裂,煙花自蘭臺上空驟起。
初時一朵兩朵,後來連綿不斷,數不勝數,將整個薊城映得流光溢彩。
想必這夜,青瓦樓定是鮫紗窗下,紅綃帳暖。
煙花的爆裂聲就在頭頂耳畔,那七彩的顏色全都映在水裡。她不必抬頭,便能看見那滿天焰火的模樣,也不必細想,便能知道今夜蘭臺熱鬧的景象。
馬就在一旁,飲完了水便打著響鼻等著。
它大概在等它的新主人牽它離開,去吃草,或去馬廄歇下,若沒有馬廄,便去幹燥的地面上臥一臥也好。
但它的新主人並沒有動身的意思,就坐在一旁黯然失神。
薊城九月的夜真是涼啊,她記得魏國九月還是溫暖的。自懷裡取出那半斷開的木梳子,握在掌心摩挲。
初時木梳子還是暖的,片刻的工夫也就涼了下來。
忽地聽見有人問她,“小七,你怎麼還不回家?”
驀地轉頭去看,月色如水,那本該在蘭臺圓房的人此時卻與她同在這橋底下。
是見她仍沒有走,又親自來驅趕罷?
他如今是避她不及了。
小七藏起木梳,低眉笑笑,“奴歇歇腳,就走了。”
她想,就走了。
不必他辛勞一趟,親自來催,親自來攆。
那就先離開薊城罷,離開了薊城,一路往西南去,進了魏國邊關,便去桃林。
真怕他再催。
也真怕他以為她貪戀蘭臺的富貴榮華。
正要起身告辭了,卻聽那人問,“你餓不餓?”
她是餓的。
除了那碗熱湯麵,雙足丈量了半座城,好似什麼都沒有吃過。但她不肯被他看笑話,因而淺笑搖頭,“不餓。”
但那人已經遞來食盒,自顧自開啟了,青銅的小蓋子旦一掀開,便冒出了騰騰熱氣來。
那人又遞來一雙木箸,“才煮好的餅餌。”
乍起的煙花在他臉上映出溫暖的顏色,很快又歸於寂滅。
小七沒有接。
雖餓,但心裡滿滿的。
她說,“奴不餓。”
那人竟夾起了一隻餅餌往她嘴邊送來,“怎麼會不餓。”
小七微微別過臉避開,“奴自己來。”
是夜很涼,那隻青銅碗捧在手裡,立時生出了幾分暖和。
那人勸她,“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回家。”
你瞧,他送餅餌,不過是為了要她趕緊走。
她垂頭默然吃著,聽那人問,“看見煙花了嗎?”
“奴看見了。”
“好看麼?”
她笑著點頭,“好看。”
“列國的使臣與細作,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