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久這室內曦光乍現,約莫是東方已白。
聽見那人起了身,很快由寺人侍奉著盥洗沐浴,小半個時辰過去,那人便踩著木樓梯走了。
他甚至沒有過來看一眼。
沒有過來看看她還好不好,沒有想著給她一口水,沒有給她開啟繩索與胸脯上的布帛。
他好似不記得屏風後還有一個人。
小七兀自一嘆,可她又想,小七啊,你只是一個禁臠,一塊肉,一個髒東西,你不該多想。
青瓦樓安靜下來,她昏昏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竟也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的好似兩國開戰了,戍臺烽火,人喊馬叫,混戰中也不知哪個是自己人,哪個是敵人。
魏國的兜鍪上是白纓槍頭,將軍穿的是銀白的披風,這是刻在小七骨子裡的記憶,哪怕有一日她忘了自己是誰,也不會忘記魏軍盔甲的模樣。
而此時的戰場硝煙瀰漫,馬嘶旗動,卻看不出到底是誰的大纛,將士身上也尋不見特別的標識。
小七潛意識裡卻知道廝殺的必是魏燕兩軍。
是許瞻打過來了。
她騎在一匹馬上,就愣愣地待在塵煙之中,周遭弓如霹靂鮮血迸飛好似與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此處,手裡也無寸鐵可用。
但既然打起來了,必定能找到大表哥罷?
大表哥好認,他那盔甲外的白色戰袍在戰場翻飛的模樣恍若天人,小七曾日日瞧見,也夜夜夢見。
小七驅馬極目四望,竟真的看見了那身披白袍的人。
她慌忙策馬去追,可那人望塵莫及。
小七大喊,“大表哥!”
他忙著打仗,耳邊必是斥滿了刀槍劍戟錚錚相撞之音,必是斥滿了馬嘶人吼哀嚎遍野之聲,因而他必定聽不見。
小七拼命打馬追去,她泣不成聲,“大表哥!大表哥!你不要小七了嗎?”
可那人的馬比她的更快,他越來越遠,小七怎麼都追不上。
她急出了一身的汗,不顧死活地跟著他衝進了戰場之中,“大表哥!”
那人竟回了頭。
可小七看不清他的臉。
她從屍山血海裡朝沈宴初奔去,那人勒馬轉身,可他說的還是從前囑咐她的話,“小七,去找良原君!”
她的眼淚流得滿臉都是,一時間痛心泣血,“大表哥,你不要小七了嗎?”
她總算看清了沈宴初的臉,他臉上濺著殷紅的血漬,眸中的神色十分複雜,她看得清清楚楚,看見沈宴初的眼裡含著淚光,他說,“小七啊,我怎麼會不要你?”
小七翻身下了馬,她就像十二歲那年一樣緊緊抓住了沈宴初的戰靴,在他的馬下仰臉求他,“大表哥,小七害怕!大表哥帶小七回家罷!”
沈宴初俯下身來,將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就像在安邑兵變的那夜一般,可不過只是一瞬的工夫便將她放了開來。
他愴然一聲嘆息,嘆得她潸然淚下,“小七,我走不開啊!”
小七倉皇跟著他的馬,跌跌撞撞地往前追著。
她的腳下是戰死的人馬,丟棄的盾牌,甩飛的兜鍪,沾血的長矛,燒燬的令旗,折斷的大纛。
腳下的一切都在阻撓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