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的阿拉珠去而復返,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衝來,有關夫人的什麼風儀嚴峻,什麼雍容雅步在她身上再看不出一絲半點兒來。
這哀哀慼戚的胡笳聲便是為這一夜北羌的暴動鳴奏。
阿拉珠面如紙白,滿頭的薄汗,撲通一聲在那人身旁跪了下來,一雙珠圓玉潤的手抓緊那人的手臂苦苦哀求,“表哥!阿父帶人殺進了阿翁府裡!”
那人涼涼笑道,“知道了。”
阿拉珠頓然哭出聲來,“表哥救救阿翁!表哥......求求你了表哥......阿翁最疼珠珠了......阿翁不能死啊......”
就在一盞茶前,阿拉珠還曾挺著腰桿詰問公子許瞻,“表哥不怕阿拉珠告訴阿翁與阿父嗎?他們一旦知道,薊城大營的十萬兵馬便要暴動了。”
目下,就在這一盞茶的工夫之後,阿拉珠卻要為她阿翁阿父的身家性命匍匐在公子許瞻腳下求情。
那人冷凝的目光落在阿拉珠手上,那子母綠的戒指在他暗緋色的袍袖上顯得格格不入。
他連猶豫一下都不曾,毫不留情地一把推了開去。
就似他方才說的一樣,“我又怕過誰呢?”
他身在棋局之中,卻是這世間最好的棋手。人就在蘭臺之內,便能攪弄三國的風雲。
而此時神色平平,自顧自地斟了一盞馬奶酒輕輕啜著,沾著酒漬的薄唇在搖曳的燭花下閃著通透細膩的光澤,閒閒問起,“你想救誰呢?”
阿拉珠見那人肯問,朦朧的淚眼裡燃起了幾分希望,希望之外卻是掩不住的慌里慌張,“阿翁與阿父!求求你表哥!阿翁與阿父珠珠都想要救!珠珠會說服阿翁把兵符交給表哥,會勸說阿翁阿父立刻回北羌,永不再來薊城!求表哥調令虎賁軍去攔住阿翁和阿父!求求表哥!表哥......求求你......”
你瞧,阿拉珠什麼都明白。
是了,是了,她與阿婭都是羌人換國大計中最重要的一環,這計劃裡的每一步,必然都清清楚楚的。
那人眼鋒掃來,慢條斯理的,“羌人的事,燕人不好插手。”
阿拉珠涕泗縱橫,抱住他的袍擺大放悲聲,“表哥!表哥救命!珠珠不要阿翁阿父死!表哥救命!”
那人擱下角觴,徐徐起身,腰間的青龍劍蒼啷一聲拔將出來,將那袍擺一斷為二,聲音冷峭,無一分轉圜,“我這輩子,最惡詐謀算計。阿拉珠,晚了。”
哦,你瞧。
他自己便是最擅運計鋪謀的人,卻最惡被旁人詐謀算計。端的是寧教我負天下,莫叫天下負我。
阿拉珠手中的袍擺不過一截,卻使她木然不知所措。
她猛地轉過身來朝小七跪伏下去,方才的冷譏熱諷好似從來都不曾有過,“嘉福,表哥只聽你的話,你求求表哥,你求求他,我什麼都願給你!嘉福!”
小七冷眼看她,“我不叫嘉福。”
她叫姚小七,出自鄉野不識禮數的魏人姚小七。
阿拉珠倉皇將戒指取下塞進她的手心,復又跪伏下去,“小七!我求你!我求你了!你求求表哥吧!救救阿翁和阿父吧!”
嗬。
戒指不過是個死物,她要了有什麼用?
終究是要回魏國去的,不稀罕一塊冰冷冷的玉做的石頭。
她將戒指端放至阿拉珠膝前,輕言淺笑著,“你不該求公子與我,你該求你的阿布凱赫赫。”
阿拉珠臉色煞白,她該記得曾就在這間屋子裡說過的話,“若有人害了阿布凱赫赫的子民,阿布凱赫赫必定會狠狠地懲戒她!”
忽而腳步聲又起,有人在門外稟道,“公子,小羌王已斬殺老羌王,取了兵符。”
霍地鳴笳聲斷,阿拉珠失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