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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淺淺地踩著積雪回了木屋,她被沈宴初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炭盆裡的柴火漸漸熄了下去,但這透風的山間木屋到底是比外頭暖的。
屋裡屋外無人說話,但見夏侯承與諸將開始往外趕車牽馬。他們近來打了幾隻狍子,此時也都懸在鞍上好做路上的乾糧。
他們沒有問何時起程,收拾完了便全都挎著刀劍杵在屋裡。
這狹小的木屋子擠滿了人。
他們在等自己的主人啟程。
即刻。
馬上。
分毫也不能再等。
沈宴初也沒有說話,他將那毛茸茸的氈帽扣上了她的腦袋,帽簷拉得低低的,掩住了雙耳,連人帶被褥一同抱起,大步邁出了木屋。
雪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覆住了滿地的鮮血,覆住了燕人窄口的衣袍,也慢慢覆住了他們再也生動不起來的臉。
若不是變成猛獸口中的野味,他們的屍骨將永遠留在這裡。
山是不知名的山,地是不知名的地,人也是不知名的人。
周延年已經走了,這茫茫的天地間再看不見他一丁點兒的身影。
“駕!”
這一聲喝斷然響起,馬嘶鳴著往前跑了起來,車輪子軲轆軲轆地往前奔著,眾人騎馬緊跟其後。
小七尚在沈宴初的懷裡微微發著抖。
他身上的木蜜香已完全被血腥味掩住了,再聞不出一星半點兒來。
她想起從前每一次與燕軍交戰,他的戰袍都如此時一樣染透了濃濃的血漬。
他為魏國殺敵,也在為她殺人。
他那一雙手即便隔著被褥,仍是結實有力的。
他溫聲哄她,“小七不怕。”
小七不怕。
極少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旁人都以為她是有膽識有風骨的人,她自己也不怎麼在外人面前露怯,天大的事與畏懼全都壓在心裡。
可人是肉做的,心也是肉長的,這世間哪兒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他說,“我定帶你回家。”
可這條回家的路,勢必是一條屍骨橫陳的路。
小七閉緊雙眸,“大表哥,我心裡不安寧。”
他安撫她,“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
可她哪兒能睡著呢?
那疾疾的馬蹄聲一下下地全都踩在她的心上,踩得她心慌意亂,驚悸不安。
她攥住沈宴初的衣袍,不由地仰頭望他,“大表哥,不要再因我殺人了。”
他溫和笑著,“回了家,自然就不殺了。”
一個死局。
不殺人,便回不了家。要回家,就不得不殺人。
她不回蘭臺,便會有更多的追兵,那便要殺更多的人。
到底要殺多少人才能到頭吶?
人是殺不完的。
她心裡難過,“可他們並不是要殺我。”
他亦有話來答她,“你若回蘭臺,與殺你、殺我有什麼兩樣?”
她凝著眉,暗自嘆息,“小七沒有那麼重的分量。”
他是魏國大公子,他應以魏國為重。
深入燕境,隻身犯險,原本便不是他該做的事。
但他說,“我愛重你,你便有那麼重的分量。”
可她這樣的人,怎麼值得“愛重”二字啊,她低低嘆道,“大表哥該與將軍們走。”
他的下頜靠上了她的額頭,“小七,我便是因你而來。”
又是一個死局。
一人定要帶她走,一人定要她留。
留她的人派出多少人來,帶她走的人便要殺多少人。可留她的人能派出前仆後繼的人